试了试水温,关掉水龙头。张乐行把一个信封摆在浴缸附近的置物架上,换好准备的衣服,白色的短袖和颜色稍深的棉布睡裤。躺进浴缸,张乐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双腿微蜷自然地搭靠在浴缸两边,后颈严丝合缝地贴合缸沿的曲线。

    当时张乐行买下这个房子,前前后后花了半年多的时间,从软装到硬装,地毯的颜色,沙发的款式,大大小小的灯具,落地窗的玻璃,不仅要兼顾质量和舒适度,风格还必须统一,必须是他最满意的,不然宁可不要。光这个浴缸他就在家居市场挑了整整一天,被导购小姐翻了若干个白眼,最后刷卡结账的时候脸色才微微好看一点。临走前,他把导购叫到一边,一脸正经地暗示她的皮鞋和丝袜颜色不搭,导购小姐刚恢复的脸色又菜了三分。

    以往下班回家以后,张乐行第一件事就是放一缸热水,倒一杯冰镇可乐,安静地泡在池子里放空二十分钟,一天的疲惫就随着热气蒸腾烟消云散。

    随着浴缸水面浮起的气泡逐渐消失,身上的衣服终于完全被浸没,腰侧传来一丝痒意,布料浸湿后摩擦力变大,在水流的作用下让张乐行产生了一点不适感。略高的水温让张乐行苍白的脸颊涌现一种淡淡的粉色,他额头的刘海也被水蒸气弄得有一些湿润。

    置物架上还有一把菜刀,是张乐行早上新买的,回来之前麻烦菜市场肉摊上的刘大爷帮忙磨得锃光。大爷一顿操作,走的时候得意地叮嘱他:“小张啊,使的时候小心点,可千万别把指头削掉咯!”张乐行接过东西微微一笑向他表示感谢:“好嘞!谢谢大爷!”笑意隐去,张乐行恢复冷淡的表情,抿着薄唇拎东西离开。

    至此,一切准备就绪。人员到位,工具到位,气氛安静。

    张乐行把左手心朝上,手腕搭在缸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举起菜刀,用尽全力落下!

    Cut!刀锋在距离皮肤一毫米的位置停住了。

    张乐行紧闭着双眼,笔记本上的一行数据闪着微弱的红色光晕在他脑海里跳动:失血量一次性达到1200毫升以上才会出现失血性休克。大脑在这一秒钟对这行数据进行了极限推理:张乐行——1个成年男性割腕自杀,20分钟内会出现休克,完全缺血性死亡则需要两个小时左右。这意味着过程会很漫长,在血尽而亡发生之前,张乐行更有可能疼昏过去,又疼醒过来,然后反复这个过程,最后被疼死。

    死都不怕居然怕疼。

    从小到大张乐行对疼痛的忍耐力就很差,就连体检的时候抽血都能给他疼得嗷嗷叫。

    张乐行,你可以的,你不行谁行,你命中带行……

    放空,深呼吸,自我催眠……就差呼叫场外好友加油助力了……

    半小时过去,他在浴室cos起了招财猫,试了十几次硬是下不了手。

    水温渐渐变冷了,张乐行的心比水还冷。他放下菜刀从水里坐起来,双手环住膝盖靠在浴缸边萎靡了一会儿,打了三个喷嚏才舍不得地从里面出来。衣服也没脱,滴下来的水稀里哗啦的,失魂落魄的张乐行像一团巨大的积雨云。这朵云认命般的拿着菜刀飘进厨房,开始给自己做饭吃。

    半夜十二点,书房里亮着灯,张乐行在笔记本上不停地重复写一个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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