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走后,我抱着那只精致的匣子来到后院。葛老两手背在身后,正仰头静静地看着藤上的琼珠果。傍晚的微风拂动青藤,也吹起师父灰白的衣角,一派与世无争。

    “师父。”我轻唤一声,打破了这片宁静。葛老并未回头,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何家方才送这个来。”我捧着匣子走到他身边,故作轻松地说,“说是何老将军感激您的救命之恩。”

    “不是给我的。”葛老缓缓转身,换了个方向,专注地盯着头顶的果实。

    “也许老将军识货,也知道那瓷瓶里面是宝贝?”我撇撇嘴,掂了掂分量,猜不出什么。若说是银子,就算装满了这匣子也没有多少;若是银票更猜不到了;总不能给师父送来金银首饰吧。

    见我立在原地出神,葛老瞥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揶揄,“说你糊涂吧,有时候看着还算聪明。说你聪明,你又是个糊涂的。这匣子里的东西若是给我的,他是刚从鬼门关里爬回来吗,现在才送来?不过是借着我的由头,让你收了这份钱。”

    我眨了眨眼,慢慢回过味来。葛老嗤笑一声,“怎么?明白过来了?你这个表情是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些来买你的后路?还是嫌弃他们给得少了?”

    我微微蹙眉,心里确实感到受挫。我从未想过要从这件事上获利。若是被何正武知晓,恐怕也会觉得我玷污了他的一片痴心。

    “我叫人给他们送回去。”我闷声说道,“无论多少,都不该这样。倒显得我与他有事儿了。”

    葛老冷笑一声,目光深邃,“你现在想起来撇清是不是晚了?你若坚持不去,谁能赖得上你?从你踏上何家的马车,这事儿你就已经说不清了。你当回春堂前来来回回的探子都是做什么吃的?多少人盯着你呢?你能捂住几张嘴?”

    探子?我琢磨着话中的意思,心下茫然。我如今声名狼藉又一无所长,谁会用探子盯着我呢?还不止一个?不禁疑惑地盯着葛老,等他说下去。

    葛老看穿我的困惑,叹了口气道:“你当真以为你断亲绝义,就与两府没有关系了吗?”他拨开挡住琼珠果的枝叶,细心地将一串果实从藤架上理顺出来,小心地摆好,“你以为凭一张断亲书,贴几日告示,就能与相府一刀两断、相安无事了?你那卖女求荣的相爷父亲,就能由着你胡作非为、逍遥自在?那还怎让世人知晓他秉持公义、大义灭亲的决心?怎能洗刷你不孝悖德的耻辱?用不着怀疑,只要你胆敢有一个行差就错,他必是头一个来抓你治罪的人。”

    说话间,葛老揪下一颗圆润饱满的琼珠果,表皮透着青涩,看上去不太可口。

    “何况,你以绝症诓骗他断亲,如今又大摇大摆地出了门,你要他做何感想?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善罢甘休。”

    我当真以为自己与相府缘分已尽。血浓于水,至少他们不该对我赶尽杀绝。现实却如此残酷,让我难以接受。

    葛老看出我的低落,边仔细地剥去果皮,边补充道:“不过也不用全往坏处想,也许他们看你病好了,想要把你接回去,再送回大将军府也未可知。毕竟,自你走后,大将军与你爹的关系似乎不太融洽。”

    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喃喃道:“那还不如当我死了。”

    葛老将剥了皮的琼珠果丢进嘴里,登时被酸得呲牙咧嘴,双目紧闭,“还有你那个赖着义绝书不肯给的大将军,天下人皆知你与盛家已经义绝,偏他不肯承认。在他心里,你就还是他的妻子。你如今屈居于这小院之中,洗衣做饭、学医煎药,简直受尽了人间苦楚,他怎能放心?总要留两个人手盯梢的。”

    实在咽不下去,葛老一口将果肉吐在土里,清了清喉咙才又说道:“其他的,你倒也不用全都清楚,不过是盯着你的举动罢了。你以为你过了这几天太平日子,以后就都能这般过了?却不知自己已经在别人的算计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