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移说话,七分真、三分假,信不是、不信也不是。但皇帝插手修真界,若想和南北两派抗衡,先与其中一派结盟、压倒另一派,确实是最英明的选择。谢陵陨落,皇室与梦谒十方阁联合,不算在意料之外。

    只是,金陵的无端坐忘台分舵猖獗多年,早已不仅是一处魔窟,更是一片声色犬马之地、销金碎玉之所,以“楚女颜红,公子征歌;湘妃酒绿,王孙逐笑”名扬八荒四海。人情世故纠缠的地方,权势盘根错节,皇室一举侵占,可见皇帝的野心和决心都远在众人的预估之上。

    常情沉默片刻,缓缓道:“段少主,若您想得一处栖身之所,天大地大,何处困得住您?只要交出解药,本尊保证放你平安离开临仙一念宗。但,我派千年基业,百代传承,不可在我这一辈,背上勾连魔教的罪名。”

    她语声沉沉,字句清晰有力。段移问:“勾连魔教,比千年百代的功绩拱手让人、甚至毁于一旦,更可怕吗?”

    常情微皱眉道:“皇帝大刀阔斧,我辈亦绝非庸才。”

    没想到,有两个人说出了一样的话。一个是段移,另一个则是季逍。

    他们道:“你不够了解皇帝。”

    常情眯起双眼,浅色的瞳中流淌着不悦的情绪。迟镜一直紧张地听他们说话、看他们表情,敏感地意识到,季逍说这话是有感而发,段移却未必出于对皇帝的恶意,而是提前探听了常情的秉性,有意激将。

    幸好,常情并非什么心旌动摇之人。她很快恢复了原状,嫣然一笑:“多谢两位提醒,本尊会加注意。季道友,最初决意伏击的是你,怎的事到如今,你先倒戈了?难道你对阔别多年的生父……仍有什么心得?”

    “生父”二字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向季逍侧目。可他硬是没解释一句,彬彬有礼地说:

    “宗主误会了。我并非倒戈,不过听段少主言辞恳切,我从未见过像他一样的可怜之人、丧家之犬而已。临仙一念宗无需与魔教联手——现如今的无端坐忘台,自身难保,也配与我们‘联手’么?将段移羁押下去,等我派吞并无端坐忘台之后,再拿他的人头祭天地,集结北地仙门,共御外敌便是。”

    季逍如此筹划,当真是缺德阴损至极。常情还卖了段移面子,愿意放他去自求生路,季逍却半点机会也不给。

    迟镜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袖口,道:“咱们没拿到解药,这么多师兄弟挺在地上,你说什么呢!”

    季逍轻轻挑眉,柔声道:“十大酷刑轮流上阵,待段少主也挺在地上,便不必多说了。”

    迟镜:“……”

    迟镜咂嘴道:“哇,好歹毒的心肠,不愧是狗皇帝的好大儿啊!”

    季逍面色一僵,迟镜却鼓起掌来,显然是夸他的意思。天罗地网阵内,段移撑地的右手渐渐扣紧。忽然,阵轨间的雷电爆发巨响,一股暗红色的毒雾喷薄而出,竟然侵蚀了上品灵石凝成的阵轨,硬是熔出了一道裂口!

    段移缓步踏出,索然无味地说:“正道好人,果然胆小如鼠。名声是什么?别人嘴里讲的。荣誉是什么?别人眼里看的。钱财虽是身外之物,尚能一用;名誉却纯属废物,徒增枷锁。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谢宗主不杀之恩,本座这便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