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阅金停止了摔桌子,仍然没有回答。严依依她娘扑在尸体上悲痛万分地哭诉,村民们都听出来了,严依依自缢自亡与这两个老师还真的没有关系,只与那个从这里调到柳林村学堂去的吴来有关系,严依依的肚子是吴来搞大的。

    严家考虑既然生米煮成了熟饭,只是没有揭锅盖,应该稳稳当当的。未料昨天托媒婆到柳林村学堂找吴来以说亲为名,把事情挑明,吴来却矢口否认,说他与严依依毫无关系,不要污赖他,还让媒人传话到严家,让他们再也不要找他扯了。严依依见吴来如此负心,可能一时想不开,今天上午趁父母外出做事不在家的时候就寻了短路。

    此刻,只见严阅金从家里搂出一堆红色的散毛线,丢在天井里,浇上煤油,点上火,发出“呼啦呼啦”烧着的响声,在村民们听来,像是哀悼严依依而发出的哭声。

    有的村民也有疑惑,感觉这一堆红色的散毛线,虽然是严依依的,她人走了,阴阳两隔了,不能用了,不能用?活着人的可以用嘛!若把她打成毛线衣穿在身上还是挺暖和的。这种疑惑,很快就被严依依她娘长一声短一声的哭诉释然了。

    原来严依依悄悄地给吴来打了一件红毛衣,可是吴来穿小了,不合身,严依依就把它拆了,想添几两红毛线再给吴来打一件略大的红毛衣作为信物送给他,可哪知吴来才调走不久,就变心了,严依依再也没有心情顾及,也不必顾及这堆散毛线了。

    她吊颈自缢的绳子就是从这堆散毛线中抽出的一束搓成的,那一绺儿象征着危险和死亡的红色,套成圈儿,竟然给这个花季少女的生命划上了悲痛的句号。

    严阅金一想起这堆由一件打成的红毛衣拆成的散毛线就不舒服,他视其为葬送女儿生命的葬品抑或凶物,能不烧毁吗?

    就女儿自缢身亡一事,严阅金愤愤不平,她的死无疑是负心的吴来造成的。也有人敦促他到派出所报案,他便去了,民警一了解情况,说这不能立案,因为吴来并没有逼死你女儿,是你女儿想不开,以死殉情。

    像男女之间谈对象最后一方翻脸,另一方自杀殉情的事儿太多了,也太普遍了。派出所怎么会管这种事呢?那个负心的一方不算违法,只能受到社会伦理道德的谴责和自己良心的谴责。法律上有个说词,不能违背妇女的意愿,换一句话说,其实也不能违背男人的意愿,吴来改变了意愿,不想和你女儿继续谈了,也是他的意愿,法律也不能违背。

    你女儿为他殉情,也是白殉情了,太可悲了!如果分手的一方向另一方借款不还,可以作为民事起诉,或不起诉找我们派出所帮助协调还款也行。可是你女儿和吴来没有经济纠纷,只有情感纠葛,她自己以结束生命的方式把它强行解决了,这是他们两人之间发生的事,谁能插得上手?现在你女儿已经走了,作为她的家长,你们还要生活,要注意节哀哦!

    民警一番解释加安慰,并不能平息严阅金内心的不平静。他说,我真想讨个说法,要治一治吴来。民警淡然一笑,老严,你要想开一点。有些事情你要换位思考,前几年,有几个青年一起参加征兵体检,其中一个没有体检上,很自卑,结果投河自尽了,这能怪谁?你能说上面不应该让他参加征兵体检吗?

    严阅金听了这话掉头就走,他已经考虑到女儿的殉情,如果说吴来有错的话,那只是一个诱因,主要还是女儿想不开,错在她自己,此后,他再也不谈为女儿申冤叫屈的事了。

    听到严依依自缢身亡的消息,尽管没有人找他,也没有什么麻烦,吴来却总是不自在。他内心里清楚,严依依的死分明是为他殉情。他还真怕受到报应,做什么事情都谨小慎微的。以前休周日,他还跟熟人一起打打麻将、扑克,带点小彩,搞点刺激,后来连这点爱好他都放弃。

    除了一心教书,就是钻研时下颇为吃香的数学物理化学知识,不久,全国恢复高考,他竟然考上了城省一所大学。毕业后,分配在省直机关工作,是一名年轻又有前途的干部。

    这期间他的身份地位与以前在乡下当民办教师相比,可真是天壤之别。有人就想关心他,提出来给他介绍一个省城的女友处对象。他当然也想,可是以前老家县城纺织厂里的姑娘何橙子是游鹏老师介绍的,还一直跟他在玩朋友,并且对他特别好。

    吴来身上穿的一件蓝色的毛线褂都是她织的。那个想做媒的人了解这情况后,便说,吴来,和一个工人谈朋友有么意思?还不如赶快吹了,听我的,在省里找一个女友。

    吴来淡然一笑,说让我考虑考虑。其实这是婉拒,凭他的德性,是想甩了何橙子,可是他有些怕。

    那天晚上,吴来梦见为她殉情而死去的严依依抱着一个婴孩来找他,他暗地想:要是我也甩了何橙子,何橙子也为我殉情,我欠下了那么多情债,活着也不安哦!虽然他与何橙子玩,有了用套子的经验,并未让她怀孕,但是要甩开她却不是那么容易。那就认了吧!从此吴来打消在省城再处对象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