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僭越的话,除了黄嬷嬷也没人敢问。

    原主和黄嬷嬷的感情一向亲厚,不说黄嬷嬷本是她奶娘的女儿,从这方面上来说,两个人可算得上是一奶同胞,自小就伺候在原主身边,后来皇权更迭的动荡时期里,更是为了护住怀二胎的原主,黄嬷嬷被人捅伤,伤了子宫不能生育,本来说守在原主身边再过两年嫁人的,打那过后干脆熄了嫁人的心思,毅然自梳,就此一直陪在原主身边,从第一大丫鬟,直接成了第一大管事嬷嬷,原主的很多情绪打算乃至秘密,她都清楚,很多时候,原主做什么决定之前,都会跟她商量。

    这次江岑来了,直接就做出这样巨大的决定,一点没有跟黄嬷嬷提过一句也就罢了,甚至可以说前后态度转变太大,也就难怪黄嬷嬷会疑惑了。

    当然,基于封建社会的主仆意识,黄嬷嬷只是好奇,还没有往换了个人的方向上去怀疑。不过就算她怀疑,与原主共情的江岑,除了某些想法是她个人色彩,平时的生活习惯行为举止是绝不会让人抓到一丝异常的。

    “当然是真的。”江岑本不需要向下人解释,但是想想自己来之前,原主对待两桩亲事以及对待冯清欢的态度,跟今天自己的表现,看起来的确是前后差别太大,若不稍作解释,只怕下人们也很难真的相信她这样的举动。

    她想了想:“蕊香,不管我心里怎么想,她到底已经进门了,别说全京城,就是圣上都道过喜的,我非要憋着口气,又能怎的?到最后还不是自己难受?倒不如想开些,说到底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今儿你也看了清乐,那就是个没心眼儿的,娶都娶进门了,还能怎么办?到底是我亲儿媳,我自己关上门不高兴不喜欢也就罢了,让旁的那些人看了学了也捧高踩低的作践了去,还不是打我的脸?唉!”

    这一番话里无奈颇多,黄嬷嬷作为头等心腹,自然也是知道这两年国公府看似光鲜靓丽实则如履薄冰,看江岑这样,听话听音,心里也为自家小姐酸楚。

    在家的时候虽是嫡出,父亲却偏宠小妾,连带偏心庶女,出嫁以为能好些,没几年朝局动荡,皇子争权夺位,京里风云四起,阖府上下也都卷入其中,不得安宁,唯一好在小姐肚子争气,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可谁知边疆又战火四起,小姐还怀着孩子呢,老太爷在边疆战死,那个时候还不是国公爷的姑爷,戴孝出征,几番出生入死,小姐镇日担惊受怕……十几年来,国公爷常年在外,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一笔又一笔卓著战功,终于坐到了国公爷的位置,边疆战事也停了,小姐和姑爷终于不用长年累月分隔两地,小姐也夫荣妻贵,成为当朝最年轻的超品命妇,还以为日子好过了,谁知道,国公府却是又……如今小姐连儿媳妇都不能选自己满意的,还要这般……小姐这一生到现在,真是没有半分放松心弦的时候……

    “好了,不说也罢。朱钗瞧瞧我这头发,把那累赘去了,翠环来替我更衣。”

    江岑起身,唤来丫鬟更衣,并不知黄嬷嬷心中所想,起身去小花厅的时候,微一瞥见黄嬷嬷的表情还有些奇怪,不得不出声提醒:“走吧,蕊香,那些个管事婆子的,还得你帮清欢看着点才行。”

    这是在提醒,别这么恍恍惚惚的,表情这么丧这么不情不愿的,让人看了去还以为这是江岑不愿意真的放权呢!

    黄嬷嬷不愧是大管事嬷嬷,也就只是在最忠诚信任的主子面前才这么片刻怔忪,经江岑一开口就立刻回过神:“都是夫人抬举,奴婢为夫人尽心是应该的。”

    意即江岑怎么说,她就会怎么做。

    “我知道。”江岑拍拍她的手,有小丫鬟打着伞,一行人穿过垂帘花门,绕过穿花回廊,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小花厅。

    此时小花厅里已经错落有序站满了管事,国公府真正的主人虽然不多,但毕竟是国公府,圣上亲赐的宅子,占地面积宽广,就算为了养护这偌大的园子,下人仆从都不少。前院后院厨房花园……人一多,各处的大小管事自然也就不少。

    若只是冯清欢聚集众人,某些管事未必会给面子,但现在是江岑发话,无人敢不来,就连一向跟在国公爷身边主管前院事物的总管事陈克都来了,此刻见到江岑,立刻恭恭敬敬行礼问安。

    “好了,别费那些闲工夫了,老陈,府里账册全都在这里了吧?”江岑走上前,一面摆手打发众人的问安,望了一眼最前面花厅正中央的一摞摞账册,一面又携了冯清欢的手,“清欢,这么多账册,你若一时半会儿看不过来,只管吩咐手下人去看,心中先有个大概分寸便可,若有何疑问,就问孙账房。若是再有不懂的,母亲也在这里,你便直接问我就是。”

    江岑这态度亲切至极,本来就有些忐忑的众位大小管事,见状都是心里暗暗叫苦,特别是某些奴大欺主看碟下菜的,前些日子对着世子夫人不甚恭敬的,此刻都是忍不住两股战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