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的深处就是齐虹峙的一家,她和父母住在15平的阁楼间,天花板是斜的。向外斜出老虎窗,头伸出,和对楼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但邻里很少聊天,彼此都把窗帘拉得死死的,一年到头也晒不到几天太阳。爷爷和奶奶住在楼下,稍微宽敞些。小小的家,围绕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婆媳间的日常总有吵不完的架,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成熟得也早。

    顾敏重虽然尖酸刻薄,但做事勤快,精打细算,还能够做一手的好菜,齐大群为人忠厚老实,但有时候脾气犟吃过大亏,导致没有单位敢要他。为了改善生活,他们夫妻二人在弄堂口摆盒饭,价格经济实惠,童叟无欺,也算自力更生。但仅仅靠这点钱要让他们、让下一代实现阶层的跨越还远远不够,好在他们知足,没有非分之想。

    齐虹峙一开始只想要好好读书,读书好才能够让人看得起自己。否则,自己只能像妈妈一样,整天被婆婆骂没文化;或者像爸爸那样,没有一技之长,找不到体面的工作,被女人骂。

    她爱学习,爱书香。爷爷曾经是一名记者,也是她的启蒙老师,她从小识字快,自学能力强,几本童话书被她翻烂得不成册,她便去求爷爷陪她读旧闻杂志,虽然似懂非懂,但好学的姿态感人——「小峙学龄前就能读懂杂志」的美谈在小巷子传开,没想到爱看书的习惯给自己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荣誉,令她尝到了成就感,进而形成了良性循环。

    本以为学校会是自己的乐园,可惜并非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象牙塔则是个简版的江湖学习好并不是唯一的标准。

    离开小巷子,身处人群之中,她很快洞悉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公平的假象。她偷偷羡慕着有钱人家的小孩,憧憬着他们鲜花怒马的衣着、可穿戴的电子设备、精致的笔记本、漂亮的发夹、头花,嫉妒他们放学可以任性地吃着校门口的新疆羊肉串、买一包包零食塞满嘴,……可她却连零用钱也没有。

    掏出铅笔盒里的小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乌黑如马鬃的头发乱蓬蓬地缠成一团,只是用一根皮筋随意地扎在脑后,眼睛如黑色鹅卵石般坚毅,不易让人看透。

    幸福与不幸福的孩子,同样都是会长大的。

    春夏秋冬,她穿的都是校服。蓝白相间的运动校服过于宽大,使她瘦小的身子几乎完全消失在衣服里。

    体育课上跑100米,她跑不到50米就慢下了脚步。老师对她吼道:“快跟上!别拖后腿。”她只好大口喘息,弓着背弯着腰拖着步子跟在队伍的最后。

    “集合!”一声令下,大家赶紧聚到一起,以鸭子的碎步站成两排。

    “某些女同学才跑了一半不到就气喘如牛,回去跟父母说好好补补营养。解散!”

    拍拍手,齐步走。

    “呵呵,她家还是开小饭馆的呢!”

    “不过就是卖盒饭的。”

    “估计吃别人吃剩下的盒饭长大的吧,哈哈哈哈!”

    “看她那么弱,八成现在还是这样吧!”

    齐虹峙见彰洛两手揣兜,和几个男同学吊儿郎当地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就做好了被奚落几句的心理准备,但脸还是不争气地烧得冒着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