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瑜当即就上前覆住了他的手背:“我当然知道你都付出了什么,可是蒲合你要知道,孩子哪怕再重要都比不上你的重要,你一个好端端活着的人,为什么一定要为一个不知结果的孩子付出自己的生命,你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可我总会死的,”他将冰冷的手从付瑜的掌心抽出:“世人总会有死的一天,如果所有人都只顾当下,没有后人来传承自己的遗志的话,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终究会归于虚无的。”

    付瑜定定地盯着他冷白而坚毅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心里突然有些啼笑皆非,她居然要在这样的地方跟一个小了自己5000岁的‘后辈’谈论人类的归从与价值。

    尽管再觉得无奈,她仍然温和地顺着他的话接道:“你说的没错,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哪怕你拼尽全力地把这个崽子生了下来,你就一定能够保证他的将来可以比你活得更有价值吗?”

    这位执教多年的老教授笑了:“可是如果未来没有了后人,如今我们的科技也好文明也好,所能达到的一切都会像是被宇宙尘埃所埋葬的千万文明一般,或许到了那时候就像我们现在称呼侏罗纪白垩纪一般,我们也终究会走到史书上寥寥数笔的‘人类纪’,我不想这样,因此想要出一份力气。在茫茫的史海中,个人如尘埃般的功绩根本不值一提,能够对全人类造成重大影响的‘个别人’屈指可数,我自认没有这个能力,也达不到这个高度,因此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过活。”

    付瑜叹了一口气:“所以无论如何,你一直追求的人生最大价值就是这个?”

    “我知道你们的观点是什么,你们觉得我应该在身体条件能够允许的情况下再去追求这些是吧?但我想说,我的人生我已经过够了,”他垂下眼帘,鸦羽般黑长的睫毛簌簌发抖:“你或许没有试过,一辈子都被关在同一种地方的生活。

    我从记事起就一直在学校里,小时候在艾伯特的毛领学院,稍微大一点因为理科不错所以又被当地的首都学府录取,破格进去读了近十年的书,后来艾伯特陷落,法斯特星系的高层再三强调要善待我们这些被‘重点培养’的读书人,因此给我换了一个星球生活,但哪怕是换到了这里,我也依旧的被关在学校里头”

    他略带嘲讽地勾起惨白的薄唇:“你不知道吧,法斯特星系的所有星球学院里头的陈设布置都大同小异,刚来这里的时候,没到半天我就能闭着眼睛走到这个学校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位正值而立的教授摘下了自己已经被骤升的汗水体温弄得雾蒙蒙的眼镜:“我不管外人所计较的我的社会价值有什么意义,我拼尽全力生下来的那个孩子能不能达到我如今的成就,我现在都只想安安静静地把这个小朋友从我的肚子里孕育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我的一种寄托吧。”

    付瑜皱着眉将他手里的眼镜拿过来,默不作声地就着自己雪白的衣袖擦拭干净,然后递给他:“我不是专业人员,也不清楚你到底哪儿来的底气说出一定能够将孩子平安生出来的话,就从你一个帝国顶尖的生育学专家的角度来讲,你并没有做到用你强悍的专业知识打动这个医院的医生,让他们也认同你的坚持,我就无法苟同你的孩子一定能够平安降生这个说法。”

    蒲合握着眼镜的手不禁颤抖了起来,而那边的付瑜仍然在继续说:“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三条,第一是你活下来,这条路成功的几率是很大的;第二是你孩子活下来,根据你主治医生还有基本常识来讲,这条路风险性很高,成功率也不算大;第三就是你们一起死去,如果你执意要生,或许这第三条路就是你们父子俩最后的归宿。”

    小alpha因为年轻,眼睛随时都是湿漉漉亮晶晶的,她的眼型原本也圆润,所以无论怎么看都是一脸的真诚:“我当然明白你腹中的这个孩子对你而言到底有多么重要,他是你一辈子存在的证明是吗?可是蒲合你想没想过,就算你能够成功地生下这个孩子,胚胎孕育环境的羊水不足,将会给孩子的大脑以及发育造成多么大的损害!怕就怕你千辛万苦诞下这个孩子,回过头孩子反而怨恨你当时为什么要将他生下来,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依旧愿意保持不愿你生孩子的观点。”

    “艾德琳,”他的眼睛突然很酸涩,猫叫般喊了她一声。

    “我在。”

    “我做不到,你都不知道我到底为了迎接他的到来都做了些什么样的准备。”

    她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我也明白”她看着男人已经消瘦得很有些脱相意味的脸颊:“可是,你等不起了阿合。”

    男人认命般闭上了眼,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就这样顺着下颌落到了白色的被子上,洇开了好大一片水迹,付瑜将人揽在怀里,可因为肩膀实在是不宽,所以就像个小孩儿抱着大人一般,不得不说,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