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耳是在村里长起来的。

    他亲娘生妹妹的时候走了,亲爹李生志是个在村里开洗头店的。没了媳妇,又得了个便宜女儿,村里人都笑话他。他气得很,找了块地方埋了李耳他妈,关了店子,丢下李耳和还没起名儿的幺女,去了南方。

    临走前只留给家里一张绿的五十块。

    李耳当时刚上初中,成绩不错,能排班级里前五,还是班长。李生志走了后,他一声不吭,怀里抱着吮指头的妹妹,看着他爹消失在清晨茫茫的白雾中,雾散了之后,他回屋做饭,第二天就没再去读书了。

    李耳先是在村里给包地的种地,清晨天没亮就下田里,太阳升起来,大地红通通了,他就要回去给妹妹熬稀饭,或者抱到其他刚生了娃的邻里家里讨口奶吃。等妹妹吃了拉了睡了,他再去另一家田种。

    这样拖拖拉拉的,把一个还没枕头大的小娃娃拖拉到四五岁流清鼻子吃大拇指的年龄,他才没继续扎在土里。

    这时候的李耳16岁,晒了四五年的晨日午阳,他愣是一点没黑,他个子出挑,手脚长,面相看去像个姑娘样清秀俊朗,除了手上全是茧子,穿得又破又旧,此外就像个白面小后生一样。

    村里有小姑娘瞧上他,打趣说他比女娃子秀气,像个小老婆,像城里说的小白脸。李耳不是总和她们说话,他支支吾吾,脸红登登的,说不出什么。

    还有媒婆想给他说亲,李耳没答应。

    他去镇里,去县里打工。锁好老家的瓦屋,又将妹妹托给一个没儿子的寡妇照看,李耳就这样从村口走到镇上,又从镇子搭公交车去县城。

    原先李耳在镇上也有份工作,在一家做宴席一条龙的餐馆里洗碗装碟,老板不嫌弃他初中没毕业,反而还心疼他的出生,加上李耳勤快老实,倒潲水喂猪草什么都肯干,什么都不怕干,另生一副好看的面孔,眉眼秀秀气气的,老板想过收他当干儿子。

    李耳跟着饭店老板去开证明,开之前,老板娘提议要李耳去医院做检查,检查身体有没有问题,带不带传染病。这一检查,破坏了李耳的美梦。

    医生捏着报告看了又看,咂了几下嘴,语气有些难堪,对着老板和老板娘说:“你这个娃,哎呀,是个阴阳的呀。”

    李耳从来没关注过自己的身体,只是他亲娘老子从他出生来,就没怎么对自己笑过,反而一见着他,就要眉头耷拉,唉声叹气。这也是为什么家庭条件差成这样,还要坚持生个二娃。

    老板和老板娘听了,眼神变了,他们面面相觑,嘴巴圆溜溜的,看完对方又去看李耳。李耳坐在那张冰凉的木头独凳上,耷拉着脑袋。

    十六七岁的小伙,眉眼间不见精神,瞧着不喜庆,没什么向往。加上他的睫毛很长,刘海也很长,黑叠着黑,盖住了白净的脸庞,就更显得沉闷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医生要叹气,为什么老板和老板娘一下子就不收他做儿子了,可能是因为他笨,他不麻利不利索,身上总是脏脏臭臭的,不爱说话还有点结巴,所以不讨人喜欢。

    老板没有因为这次检查就辞退李耳,只是平时没有那么热络了。李耳也觉得情有可原,没说什么,他在饭店里挣了这么久的钱,饿了吃饭店客人剩下来的剩菜,累了就睡后厨杂物间,每周回村里他也不赶车,两条腿走上一天就是。这些钱,足够他妹妹买好几件新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