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似盐不动声色地嗤了两声,这位沈府夫人实在有趣,怪不得在都中贵妇圈子里面博了一个四不着六黏麻糖的诨名。

    心眼堪比针尖,见惯行的那套谄媚之法入不得她的眼,便拿街面上的下酒小料呛她。她的确绣工尚可,全赖幼时身为绣娘的母亲耳濡目染,至于传得沸沸扬扬的几间铺面,无心插柳,为的也是给家母留个念想。

    当年父亲走科考之路,靠母亲做绣活补贴家用,几代积攒,如今有了余庆,怎么到了这位沈夫人嘴巴里,非得加工几遍?语气看似恭恭敬敬,实则夹枪带棒,贬低她门户出身,使她下不得台面。

    既然来而不往非礼,邬似盐也不打算和许吟梅客气,便只好拿那位呆坐半晌的温家小姐做靶心了。

    邬似盐沉吟片刻,拿手帕子掩了掩面,笑着说:“沈夫人好一张利嘴,什么劳什子绣工,而今老眼昏花,管它龙飞凤舞,还是鸳鸯粉蝶,只怕早就连用线纳色也不分出来。倒是沈夫人青春永驻,面若桃李,一双火眼金睛,最该用对地方呢?”

    许吟梅心道国公夫人说辞奇怪,向来不肯低头的人,这会儿埋汰起来自个儿。

    仔细品了品端倪,登时警觉地扫向廊檐抱柱下面,凌厉的眼眸研磨了几下,递给外甥女陈听音眼色。

    陈听音和旁边的江氏耳语了两句,往出去迈了半步,柔声柔气地说:“夫人、国公夫人,还有诸位夫人老夫人,这起子来做客赴宴,江大娘子极尽款待,我们皆尽兴欢喜,可遭逢这样的灾祸,哪里能提前预料?事出紧急,江大娘子协调不周,原是该怨,但现下寻到一些蛛丝,竟出自咱们这些内宅女眷,倘若再拗着不然验,别说传将出去有损名节,就是当下放纵那贼子脱险,衙门挨个捉我们去问话,到时候怕是牵涉甚广,污了名节不说,还害惨家人。”

    见众人将她的话听了去,陈听音微微一笑,说到重点:“其实也挺容易分辨,那块秀帕无论花色还是做工,依照小女浅薄的见识,一般都出自闺阁小姐,等闲携在手里赏玩或者粗陋用一用,不是什么稀罕物什。料想是不小心弄丢了,惹得江大娘子府上误会了,倒不如趁说话的功夫往自个儿兜里瞧瞧看看……”

    陈听音顿了顿,眼眸回落到抱柱那里,微一扯唇,语气登时变得几分凌厉,似笑非笑盯着温月溶道:“左不过纡尊降贵低头看一看,怎么温家二小姐那边动也不动,似乎极不情愿,不愿配合的模样?”

    陈听音冷冷一哼,几乎咬牙切齿地说:“还是说那秀帕,是你温家二小姐落下的?”

    陈听音似是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似的,将温月溶何时离开席面,何时混进人群,去了哪里,去做什么,种种狐疑猜测摆到面前,逼迫温月溶当着众人的面讲出实情。

    先前和温月溶一桌的几位夫人老夫人想起席面上似乎确实有这样一位温家小姐,吃了沈府夫人的酒,早早地离了席。

    难道竟是她?

    又听说这位温家小姐似乎闺誉不佳,难道果真是江大娘子误会了她,这副柔柔弱弱,粉琢玉雕似的娇养女儿,和贼子有什么干系?

    这都是什么弥天大玩笑?众人不由对这位沈夫人的外甥女投去侧目眼神,个别知道内情的,聚在一堆讥诮这位表小姐不怀好意,为温家小姐又叹了一回,这还没嫁给沈家公子,就不得这位酸里酸气的表小姐喜欢,沈家的门楣难进呀。

    陈听音没料到事情的走向在她预料之外,本以为当众挑明,替众人仔细分析了一番温月溶鬼鬼祟祟离席的前前后后,没想到矛头反过来瞄准了自己,温月溶倒成了委屈可怜的那一个,什么秀帕不秀帕的,在内宅女眷眼里,真相事实不重要,重要的都是那些佐酒小料,最能聚众说一嘴巴,过过干瘾。

    当然,也有个别不喜欢凑这热闹的,颇为平静地看待两位贵女之间的交锋,温月娇便是其中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