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相逢,她一声姐姐喊得自然轻快,和之前的循规守礼与之后的警戒防备又是不同。裴郁心口发堵,冥思苦想,一个人该当经历怎样的打磨才能养成锐利不失圆滑的性子?

    “我是裴郁。”她从脖颈取出金丝线拧作的细绳,如此大费周章,正中心牢牢系着一块纹了兰花的木牌。

    这木牌大抵是随处可见的物什,两文钱能买一块,运气好、嘴皮子利索,哄得摊主晕头转向,偶尔也能买两块。

    卫悬祎一头雾水看着木牌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郁’字,实难想象名震京都的才女竟随身携带这样廉价不堪入目的小玩意。她讪讪地摸着后脑:“裴姐姐这是何意?”

    话问出口,绿衣低呼一声,仿佛要在她脸上看出个黑洞洞的窟窿。

    卫悬祎感叹蹭车不易,遇上奇奇怪怪偏又好心的主仆二人,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她觍着脸冲女子笑了笑。

    笑容乖巧,在这样乖巧温暖的笑容里,裴郁苍白了脸。

    浪海浮沉,逃不过大起大落。如何也没想过那个总央她抱,喝糖水都要捏着勺子你一口我一口笨拙讨好的阿祎会忘了她。

    这才几年未见?

    三年。

    短暂漫长的三年。由死入生的三年。

    沉钝的刀刃从心口割开,一半欣喜,一半失落。

    卫悬祎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再三瞧了瞧那个再普通不过甚至在时光更迭下显出破旧的木牌,确定不认得,也不明白,她正襟危坐,小声道:“你,不开心吗?”

    没有不开心。事实上能见到想见的人,裴郁比谁都开心。她神情自然地收了木牌,贴身放置,漫不经心道:“不开心你欲如何?”

    这诚然是个问题。西临巷的卫小郎脑袋最是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得了槿川书院院长的赏识。风雪遇善人,哪怕善人言行透着古怪,也不影响卫悬祎试图报恩的心。

    “我年纪小,出身贫寒,做不了什么……”她撑着下巴,根本不介意自曝其短。

    孩童的音色缭绕清嫩,如雨后龙井,一经冲泡,袅袅升腾出细腻余香,裴郁睫毛低垂,将那刻骨的疼惜谨慎掩藏。

    养了五年的小孩失而复得,耳边淌着她尽心竭力想出的笑话,不爱笑的人此刻也捧场地扬起唇角。与之相比,渐入佳境的卫悬祎被自己的笑话逗得捧腹,眼角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