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中又一次弥漫着药香与烟气。小黄门掀开帘子,月池嗅着这样的气味,恍惚间门还以为回到了十几年前。她也是这样跟着朱厚照,到此来拜见先帝。只不过,躺在这里的人却变了个样。

    朱厚照静静卧在纹锦帐中,他的双目紧闭,面容灰败,呼吸更是细若游丝。那样神采飞扬的人,如今却似只有一口气在了。她在宣府时蒙难时,在鞑靼流亡时,时常幻想着这一日。不过在她的设想里,她那时已是内阁首辅,正拉着年幼的太子,目睹他的死亡。她从来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刘瑾的面色惨白,声音飘忽得如风:“爷气得实在太狠了,你的心也太狠了。他当晚就呕出血来……怎么办,李越,我们完了,我们完了!”

    他枯瘦的手紧紧箍住月池,月池吃痛,可她没有挣脱,而是问他:“太医会诊怎么说?”

    刘瑾瞪大双眼:“你疯了吗,这怎么能叫太医会诊?”

    这话中意味,太过复杂,以至于连月池都略有些晃神:“……你这是何意?”

    刘瑾的眼中闪烁着狂乱的色彩:“外头只知道是风寒。只有葛林知道究竟是什么症候。”

    月池一凛:“你竟然敢改脉案?”

    刘瑾脱口而出:“我只能改脉案!不然我要怎么说,把你们这些情情爱爱的屁事都揭出来,让皇室成为天下的笑柄?!”

    在对上月池的目光后,他的声音弱了弱:“而且,也是遵旨。”

    他狞笑出声:“你真的是好手段啊。爷病得起不了床,还不肯喝药。我就是这么劝他的,我就说:‘要是您就这么去了,气死天子的罪过,就要让李越来背。她的九族都要被夷尽,本人更是要挨上千刀万剐,就是佛主再世都救不了她。’就为这么一句话,他就下了口谕,叫太医院院判和锦衣卫指挥使都闭了嘴,叫司礼监和老儿当的人都进不来。就是这样,才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

    刘瑾在屋内来回踱步,犹如被押在笼中的困兽:“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如果这事揭穿,咱们都得死,都得死知道吗!咱们必须先下手为强。不然等这事闹开,一切都完了!”

    月池的面上一片空白,她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成了一尊石像,只是她的目光却牢牢定在朱厚照的脸上。良久,她才开口:“葛林怎么说?”

    刘瑾不耐烦道:“葛林怎么说不重要。我不能在外朝没人说话。这才是我好好照顾你,还放你出来的原因。天子命在旦夕,又无子嗣,马上就要过继!”

    月池一震,她问道:“……过继。给他过继一个儿子?”

    刘瑾摆摆手:“怎么能给他过继。你傻了,忘了《皇明祖训》是怎么说得吗。”

    他一字一句念了出来,显然是这些日子早已烂熟于心:“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虽长不得立。若奸臣弃嫡立庶,庶者必当守分勿动,遣信报嫡之当立者,务以嫡临君位。朝廷即斩奸臣,其三年朝觐,并如前式。”

    他接着道:“听明白没有,按照祖训,得立他的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