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从来没见李越哭成这样过,他的泪水仿佛没有止境,滔滔不绝地涌出来。可就在歇斯底里喊出那一句后,他却将嘴闭得同蚌壳一样,连一丝哭声都不曾从嘴边溢出。他甚至连动也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朱厚照的心中咯噔一下,他在回过神来时,已经叫嚷出声:“葛林,葛林,快来,快来看看他!”

    葛林早在刚刚吵作一团时,就深深地伏在地上。刘瑾适才一出声,他就忙不迭地往外跑,恨不得身上长了八条腿。谁知,他还没奔出这个门,就又被叫了回来。

    他的眼泪往肚子里流,只能又过来把脉,谁知,还有更背的事。他的手刚搭上月池的脉,就见她一偏头,将白日饮下的姜汤悉数吐了出来。葛林吓了一跳,忙用手巾接住,月池登时一口一口把一块手巾吐湿,姜汤吐尽尚且不止,最后连苦胆汁都呕了出来。

    朱厚照见此情形,又急又气。他半晌方颤颤兢兢地说道:“何苦来,这般温柔多情,怜香惜玉。她待你有情有义,你因此以命相护,那么我呢,我们这些年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葛林和王太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他妈活得太久了,什么事都能听见,这是他们俩能听的吗?!

    高凤已经呆住了,这个走向不对啊。婉仪亦有心开口,却被沈琼莲硬生生拖出去,沈琼莲在她耳畔道:“不想连累他死,就不要再说话了!你若再激怒圣上,李越只能拿命来替你赎了!”

    婉仪闻此言,再不敢挣扎,她望着月池,泪水汩汩直流:“……我如回宫自裁,能否保住他?”

    沈琼莲一惊,她眼中的怜悯仿佛要溢出来:“傻丫头,你要是死了,他们中就永远有根刺在,你叫李侍郎余生如何安心呢?”不怪皇后一见李越误终生,这样的人,又有谁能不心生爱怜呢?

    她们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屋内,月池已是脸红头胀,她气喘吁吁道:“……你算什么?你是天王老子,我们所有人都要不惜一切来捧着你……如有半点违拗,就是罪大恶极。”

    朱厚照气得浑身发抖:“你到底有没有心肝?”

    月池双眸中似有火星跃出:“你都要把我开膛破腹浸猪笼了,何不来亲眼看看呢!”

    此言一出,两人都怔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唯有相对流泪而已。刘瑾一时也是呆若木鸡,真他妈绝了,都这个节骨眼了,居然连一句软话都不肯说。这是玩啥,“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刘太监扶额长叹,年轻人就是不成。幸好今儿他眼不错地盯着,到了关键时候,还得靠他来打这个圆场。

    刘瑾忙膝行到朱厚照面前哄他:“李越十三岁就入宫,她是什么人,旁人不知道,您还不清楚吗?她的心再软不过,别说是一个大活人,就是一条猫儿狗儿出了岔子,她一样是尽力救护。难不成您连猫狗的醋都要吃吗?”

    高凤在一旁怎么都觉得不对,刚刚是三堂会审,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调节现场了。皇上和李越说话,他不敢插嘴,可如今老对手刘瑾来了,他马上就精神抖擞起来:“刘瑾,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现下是皇后对李越有情,我朝开国以来,从未出过这等丑事……”

    刘瑾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什么丑事,和李越有一文钱的关系吗?长得俊又不是李越的错。爷,您的眼光,是数一数二,您看上的,其他人看上也在情理之中啊。要是被人爱慕,就要被问一个通/奸之罪,那天下间的美人,不都得死光了?”

    朱厚照已是恨得咬牙切齿:“……你无需为他开脱,朕亦不想为了猫狗动怒,可你看看他,即便为了路边的猫儿狗儿,他亦能狠下心来往朕心口捅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