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仍然把全部的行政工作都交给王龁,自己全身心地观察两军的作战。

    这一天,赵括在南面摆出十二个营的阵势与秦军九个营作战,略占上风;但在秦军增援后,又被压了下去。赵括的新打法并没有引起白起太大的兴趣:以多取胜,是许多人不动脑筋的办法。一个人不行就加一个,不行就再加一个;但增加人力的效果不是无限的,加到某种程度后,追加再多的人也不起作用,甚至起反作用!长平的赵军就是如此!白起有些幸灾乐祸地想。他不懂,为什么廉颇一定要用如此多的人防御长平。——他当然不知道,这其实是年少的赵王的决定,他要在战斗决心上压过秦国。

    随着两万剑士到达端氏,王龁开始组织将关中的部队开往上党。两万人经过一天行军,全部潜伏于上党南边的山谷中。两万关中军所配置的各级军官都是有战斗经验的强将,总指挥是参加过启封之战和阏与之战的五大夫王陵。王陵在经过山垭时望见了对面山上的赵军,推测赵军也能望见自己。他一面将此情况报告白起,一面下令越过垭口进入山谷的部队抢占两边的山脊,断绝敌军的窥探。

    白起得到王陵的指示后,还专门跑到后面的瞭望哨查看了一番地形,随即派军使命令王陵派出一名公乘,沿山脚向丹朱岭发动佯攻,以掩护大军的动向。同时命令五千剑士星夜行军,乘夜穿过垭口。今天夜间虽然有月亮,但受战事的影响,云层很厚,月光昏暗,估计赵军难以发现。

    第二天,在进攻丹朱岭的行动掩护下,二万秦军沿山下的大道绕到长平的山后。

    长平的山后是一座山谷,群山环抱。山脚相互穿插,形成一条条道路。山谷中地势相对平坦,而山谷边缘相对陡峭,形成一个天然的城池。城池中,军营与坊肆同在,女闾与行伍间错。大战之后的赵军通常会回到这里安营,享受暂时的温馨,忘却死亡的威胁。重伤的士兵也会被集中运送到这里,有医者为他们诊治。而坊肆和女闾中似乎永远也不缺酒和肉,只要你有足够的钱和粮!

    似乎没有人会关注四面的山头,那里过于宽阔,距离赵军的大本营过于遥远,哪怕是放一个瞭望哨,也无法互通消息,就索性什么也没有。垭口出现秦军,丹朱岭被秦军攻击,赵括虽然下令山谷中的各军作好作战准备,但在那种环境下,哪里会有人有心情作战。

    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人,放下疲惫的身躯。位高者去女闾,其次者去坊肆,其他人则饱餐一顿,倒头就睡。那些接到作战任务的,则怀着压抑的心情出发,等待命运的裁决!

    这一天,防御石城的五万人有一半在山上,一半在山下营中;按惯例,早餐后,五千人上城值日,晚餐后,另五千人上城值夜。值夜时,除非形势紧急,一般只需要一千人上城,按时轮换。石城的防御方向指向长平,身后并无特别防御措施。

    新从邯郸来的援兵五万人是扩大营地的主因。但他们到达后,迅速被调往其他各处承担任务,这些营地也就大体上属于战后余生的赵军。不同区域的赵军被调到南面,苦战经日,如果表现良好,就会被安排在山丘的营地中。这里可以说就是长平的大后方了,安全感和繁荣感满满的。这些赵军的中高级军官通常不在营中,而是宿于女闾或坊肆。

    两万秦军运动在山外的动向,完全没有被注意到!而赵括全部心思都在突破口谷口秦军壁垒上。为此他调集了三个军,他们的防区要从这里调军去填补,腾出来的营地将在今夜交给今天作战的赵军。所以早餐后,各军都在拔营,列队,准备穿过密集的营地,开往指定区域。昨天的战斗时间很长,持续到黄昏,参战部队都十分疲惫,才休息一天,就又要赶往新的营地,大家心中怨气很大;那些中高级官员还有些依依不舍。

    中午,各军按指定路线穿过友军的防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行军的赵军身上,只有少数发现,后面的山脊上出现了无数整齐列队的秦军!惊恐的赵军逐级上报,等到赵军擂响示警鼓声时,秦军已经下了山,直接进入了山谷。

    山谷中军营根本没有时间列阵,营栅就被挑翻,营兵一哄而逃,秦军如入无人之境,在他们的前面是四散奔逃的赵军。坊肆和女闾都闭紧门户,不敢出头;那些跑到坊肆和女闾的赵军有些也就躲在里面。

    赵军体会到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虽然秦军人数远少于赵军,但赵军无法组织起来形成一股力量,在这股有组织的力量面前,毫无抵抗力。纵然有个别人奋起反抗,也不过是多躺下几具尸体而已于大局无补。

    四散奔逃的赵军,首选的逃亡方向自然就是山上的石城。石城上的守军是早餐后上山的值日军,主要观察山下的形势,山后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本来他们还打算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防御一会儿。但见赵军兵败如山倒,而且大批败兵全都涌上山来,也吓得手足无措。至于刚刚下山的赵军,自然是在已经放下武器,放松心情的关口,遭遇秦军的突然打击,被赵军败兵冲得立不住阵势,也随之崩溃。军官们在声嘶力竭地吼叫了几声,发现完全不起作用后,也就跟着向后退去。

    秦军像赶鸭子一样,把山下的所有赵军都往山上轰。赵军的器械、衣甲弃得满山遍野,也没有人去捡拾,只坚定地跟在赵军后面,往山上前进。从对面山脊到石城大约二十里六千步,秦军在运动过程中除了短暂的接战,阵势稍有混乱后,始终保持着严整的阵型,如同一座移动的大山,坚定而无可阻挡地压下来,令人心生畏惧,不敢与之抗衡!

    赵括派军使下令,据守石城的士兵呼喊,让奔逃的赵军向两边跑;但传令的军使尚未到达,石城的守军已经崩溃:他们在乱军尚未到达之前,开城向山下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