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启封的车队,并无秦人护卫。过秦人关隘时,但由领队的出示节符即可。车队领队的正是那日为华阳尉车右的韩不申。他身边也环绕着十人,虽然也是短褐,但与周围的车夫迥然不同,想是华阳城内的韩卒。和尉氏家老喜欢在车尾不同,韩不申始终居于前队,居中调度的是白艮和吕不韦,陈和在前队,后队则是巴宰。吕伯阶真的出城后就离开了车队,把自己的一切事项交给吕仲。反正也是从周围乡里雇来的车,并无吕氏其他人参与,吕仲也就答应下来。芒申和须伯岸明显是富贵出身,被韩不申留在前队,作为管理整个队伍的传令使者。吕仲领着武卒居中,曹包则与诸唐氏居于后队。吕伯自然是去找到吕仲,所以陈四和启封令、尉都在中队,由武卒护卫;后队的唐氏暂时不知情,但知道前面被吕伯带进了人,提高了警惕。

    跟上吕伯的陈四随着车队走了会儿,找不到车右先生,正慌乱间,车队中有一人向他打出了武卒的暗号,让陈四立时放下心来,平静地随着车队而行,相信车右先生定是早有安排。惟一熟悉车右先生的芒申,由于在前队,处于韩不申的严密控制之下,反而什么也不知道,出城时,车右先生离得较远,两人也未谋面。这也是阴差阳错。

    车右先生随着车队一直走到启封关隘附近,才恍然意识到事情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乘着车队过关减速,他打算加快脚步往前赶,但却被车队后尾的人客气地阻挡在车队范围之外。这下车右先生惨了,他自然没有出关的节符;因为完全出乎预料,他连为什么出关的瞎话都还没编圆。车右先生自然知道,在秦人的眼皮底下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车队绝尘而去;自己赶紧编瞎话,接收秦人的盘问。

    清醒过来的车右先生,还是很有智慧的,他很快以高超的演技,扮演了一名在启封行商的郑人,因为家中老母生病,赶着回家探望。秦人没有为难他,但不许他出关,命他回启封领节符,明日再行。车右先生再三哀求无果,只得悻悻往回走,脸上满是焦虑。

    天色渐渐暗下来,车右先生心里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大梁的粮船肯定已经启航,自己怎么也追不上了;启封令、尉被吕伯带着,跟着车队走了,那肯定是要落到信陵君的手中。自己大约还是得回到米铺,先借宿一夜,明天再托米铺帮忙关到节符出去。

    车右先生想到这里,也不知是喜是悲。自己独自带出启封令、尉,自然功劳巨大,但风险也很大;跟着信陵君,风险小了,那功劳自然要归于信陵君。信陵君何许人也,魏王亲弟,在魏王还未即位时就封了君,手下三千门客,个个一方人杰;他派门客把启封令、尉救援出去,无人感到意外。自己呢,虽然深入秦人腹心,带出了启封令、尉,但自己却出不了启封,说出去谁也不信启封令、尉是自己救出来的。“唉,身值乱世,得保首级可也!”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就在车右先生自艾自怨之时,前面朦胧中出现几个人。天色如此之暗时,还有行人?车右先生吓得不轻,赶紧停止胡思乱想,向前看去,不料却发现是熟悉的人:张辄和郭氏父子,旁边还有两人却认不真。

    张辄远远看见前面的人影,即已认出是车右先生,感到十分奇怪。但由于身边有尉氏家老和曾季,不敢多言,只能悄悄暗示郭先生。郭先生和郭仲谨也认出了前面的人就是车右先生,相互也暗示了一下。走到近前,车右先生突然躬身行礼道:“张公子救我!”

    张辄连忙停下脚步,假意上前认了认,道:“此非车先生乎?奈何在此?”

    车右先生道:“臣母有疾,臣欲星夜往视。奈事起匆忙,未得节符,不得出关。公子若行,万乞提携!”

    张辄知道情况与预想有差。他想着芒申在车队中,怎么也能有所照应,不料是这么个结果。事已至此,他只得将身边的尉氏家老介绍过来,道:“此尉氏家老也,可拜求之。”

    车右先生何等聪明,闻言马上拜伏于地,颤声道:“家母有疾,非人子可堪,万乞尉老怜之,将携一程!”

    尉氏家老偷偷望了曾季一眼,见曾季面无表情,遂道:“既为人子,岂有空手望母,必有所隐。”

    张辄见尉氏家老说得如此明显,不禁莞尔。车右先生连忙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约有二三十,奉于尉氏家老,道:“事出仓促,难以应付,但求亲见一面,不事多也!”

    尉氏家老转向张辄问道:“汝何以知之?”

    张辄道:“此通家之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