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惊疑不定,吕伯道:“魏公子领三百门客,以车百乘出阵,一则为急赴阵中,二则大梁势急,公帑必虚,故仅随身糇粮,意自圃田或得接济。然粮未出而南关已破,圃田自顾不暇,遑论应付信陵君。目下大梁之势更危于当日,公帑固不可动;而公子王室贵胄,断无弃置之理。故公子尽府之钱财,贾米以赴阵中救急。惟商贾不可预战事,故令鄙人冒言赵贾,言赴邯郸。”

    虎仲先生道:“信陵君府果然智略过人,难为思得此计。吕伯急公好义,竟于危难之中,神色自若。微贱敬服。米铺中传口令‘梁氏贾米’,想大梁尉亦有力焉!大梁尉既身替信陵君于危地,又复虑其生计如此。虽古之君子,何以加之!”一语之中,竟连敬三人。

    大梁尉道:“非吾之能也,公子府中自有高人指点。”

    虎仲先生道:“战乱之时运粮出城,非同寻常。况有千石之多,且为白米。如无大梁尉关照,谅米铺也不敢应承;一路关防亦不敢放行。”

    大梁尉正要答言,吕伯抢先道:“先生高人,敢请教先生名号!”

    大梁尉代答道:“芒将军府辅弼重臣虎仲先生。”

    吕伯拱手道:“久仰先生令名,车右、虎仲二先生,芒将军左辅右弼;芒氏建功立业如此,先生多有力焉。何幸相识于此!吾观先生布衣之态非众人可比,敢亦拔出于草莽之间?”

    虎仲先生道:“本腐草朽木之身,蒙芒氏谬识,只得投效。见短识浅,非公子府英才之辈可比附。或勤心竭力,可堪犬马。”

    吕伯道:“先生大才,经纬天地,必立德建功方遂其愿,岂如偏鄙但求一食耳。”

    经吕伯这一打岔,虎仲先生情知对方已生疑心,自己已经套不出更多详情,只得随言应承,不再多语。其余公子身着布衣短褐,却跪坐如仪,低眉垂目,不发一语,一时舱间陷入沉寂,正有说不出的诡异。

    吕伯感到情形不对,开颜道:“吾等布衣,何拘礼如此,且把礼仪舍去,各自安坐可也。”说罢,自己舒开双腿,盘起来,并毫不介意地整了一下长襦下摆,挡住下身。大梁尉也换成箕坐姿势,但比吕伯从容文雅自然许多。见两位长者如此,众人也都一一换成箕坐姿势,须伯岸还舒心爽快地轻叹了一声,想来长时间跪坐把他折磨得够呛。吕伯又把水瓮和水碗放到席间,道:“从此时起,诸位俱为布衣,公子之名只得暂且收起,但以兄弟相称。吾弟兄与梁伯年齿略长,又着青衿,可称先生。虎仲先生年虽长,却是短褐,只得委屈了虎兄了。”虎仲一摆手,满不在乎道:“不亏不亏,但求有饮有食便罢!”众人哄然,于是舱内气氛又渐渐转为热烈。须伯岸率先出席,道:“弟与诸兄斟酒,坐个酒令。”边说边在水瓮边席地而坐,展身舒足,畅快之极。

    吕伯问道:“敢请兄尊姓?”

    大梁尉道:“此是须兄。”

    吕伯道:“莫非出大梁首贾之家?”

    大梁尉道:“正是。”

    须伯岸之父须贾大夫,在魏王宫中总领采办、交易,故而吕伯有此一问,大梁尉有此一答。吕伯道:“须兄名门巨贾,今后可要多加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