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香被换成了安神香,气味微微淡了点,但效果更佳,屋子里已经保持了很长时间的沉默。服侍在房里的丫鬟们退去休息了,三太太总是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房里有别人在,这个习惯从三四年前与老爷分房后便一直保留下来,丫鬟们虽不明白为什么,但都严谨的遵守着吩咐。做好一应下人的活计之后,点上安神香,便无声的退去,只留下三太太一个在卧房里。如果这个时候有人闯进来,一定会惊讶的发现,二太太竟然也在这里。

    平日端庄雍容的三太太斜靠在床上,手指扶着头,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似的,房间里有晃动的烛火,她伸了伸手,想剪去一截灯芯,却又无力的将手垂下,道:“二姐,这件事,你做的有些慌张了……”

    二太太看着窗外斜斜倾落的月色,冷笑道:“原本就没指望一个小丫头能成什么事儿。”

    三太太皱眉道“那你……”

    “不过是出手试试老爷的态度而已。”二太太轻声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做了那姓路的。他是个寡汉,无亲无故,平日里也不与谁接触,没人能猜得出他与你娘家几辈子前的香火情分。”

    三太太略微定了定神,道:“老爷既然派出了赵铭,那么这个孩子在他心中的位置,可想而知。咱们这次做的太险,不知道老爷那里,会不会起疑心。”

    “会不会起疑心?”二太太冷笑一声,道:“难道你还以为老爷不会起疑心?最想让这孩子去死的,只有咱们自家的人,老爷岂会不知道!但只要没证据,他就不能做些什么。老四暗中勾结东海水师,这么大的罪过,都只是遣到睢国而已。你要明白,在老爷的心里,还是宋家的稳定最为重要。”

    三太太静默不声,算是同意了这个看法。他仰头皱起眉,虽然年纪稍大,似乎还能从脸上看到当年秀丽的风情,只是双眼中隐隐的不安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丝排解不去的阴郁。

    对于二太太提出的这个做法,她一开始就是不同意的,但她也知道,自己从来就不如这个二姐有魄力,有想法。况且,族里最出息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兰明就是出自二姐膝下,她毕竟还是要为以后考虑。斟酌再三后,她还是动用了太守府上一个和自己娘家有着略微香火情分的采办,本以为就算成不了事儿,起码会天衣无缝才对。哪里想到,不但没能动的了那个孩子,反而让事情败露,如果不是二姐当机立断杀人灭口,那自己势必要引火烧身。三太太打了一个寒颤,道:“那个孽种,当真难缠……”

    二太太道:“最难缠的,还是老爷在他身边布的后手。”她双目睫毛微微颤动,眼中也是深深的忧虑。她本来就是想用这件事试探一下老爷的态度,如今却得到了一个让她最为不想看到的答案,她的脸色犹如冬日甩在白雪上的黑炭,难看的紧。想了想,二太太叹道:“说起来,这事也确实急了那么一丝丝,日后再想动他,恐怕有点难了。”

    不过话音刚落,二太太就冷笑道:“这样也好,能让那几房反应慢的也后知后觉,我就不信,老大会不急,老五会生生看着一个毛头小子接过宋家大旗。”

    这么一块盯了许多年的糕点,本来以为无主之物,忽然杀出来一个小孩子要将整块糕点一口吞下,这如何让人受得了……恐怕不管是谁,不管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和实力,都要插上一杠子,只不过,有轻重缓急之分罢了。

    二太太看着摇晃的烛火,眯起眼道:“咱们算是给家里人开了个头,接下来,就看各显神通吧。”

    三太太有点出神,半响,才悠悠道:“听说,咱们的七少爷,似乎对青楼很有兴趣。”

    二太太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怎么把话题转的那么快,疑惑的看了一眼这个三妹,冷声道:“什么样的爹什么样的种,都是一色的薄幸人。”

    什么样的爹什么样的种……那这个爹,是什么样的?不知不觉的,三太太的脑海转过了太多的心思,然而最后,却只定格在那句“什么样的爹”上。爹这个字眼让他觉得烟火气浓了些,在烟火气中,又带着一丝温情然而这种温情,却是她费尽半生都没有从自己男人那里得到的。

    三太太张了张嘴,停了会儿,却笑了起来,道:“是啊,什么样的爹,什么样的种……”

    二太太皱起了眉头,心想你重复这话什么意思?现在不是应该想接下来怎么对付这个孩子吗?她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三太太,问道:“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