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觉写得格外专注。听声音即知来人是谁,头也不抬地说:“杜泽,这次事情办得不错,干净利索。过来。”

    油灯照亮桌上的方寸,邱觉脸上的表情影影绰绰,浑浊迷离,一双狭目沉进斑驳的光影里,眼中的情绪看不真切。下颌和嘴唇却是明亮清晰,和那张所谓的证件照别无二致。

    杜泽稍作逡巡,便抬步上前。方走没两步,便觉脚下的路不甚平坦。他——也就是颜夜,低头一看,不由得脸冒黑线,无语凝噎。这哪里还有下脚的地方?

    说成千上万也不为过,地上密密麻麻的书本到处都是,乱扔乱丢,满地狼藉,压根找不到一丝空隙,仿佛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洗劫。

    听到动静,邱觉终于舍得往这边分上一眼,的确只是一眼,又撂下去。终于想起什么似的,淡声道:“哦,抱歉,最近太忙了,都来不及收拾。”顿一下,别有用心地抬眼道,“杜泽,拜托了。”

    颜夜:“……”给您使唤得挺美滋滋?

    太子殿下身子金贵,的确是不能让您操劳。

    上司的使唤不叫使唤,美其名曰,布置任务。折腾了一番,最后一本书也摆上架台,里三层外三层的书架足足占了半个屋子,杜泽面无表情,不知辛劳,然而,身体则不然,尤其是与杜泽“感同身受”的颜夜,明明没做什么,浑身却是疲惫又酸痛,心里把这逼骂个狗血淋漓。整个房间倒也没有多余的东西,除了一张方桌一盏油灯,剩下的就只有一排排高大的书柜,乍一看,风格状貌跟中世纪图书馆无异。

    杜泽刚转身,前方一阵阴暗,视野登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鼻尖结结实实撞上一个人的胸膛。

    尽管意识为人所控,颜夜依旧能感觉杜泽本能地打了个哆嗦。颜夜摸了摸鼻子,颇为愕然,这货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他在杜泽身后站了多久。

    没等杜泽后退一步,邱觉先一步欺近,用温热的手将杜泽箍在角落之处,胳膊圈住了他的肩膀,略一低头,就势把脸埋在他颈间蹭了蹭,状态浑似撒娇。语调充斥着疲乏,道:“我累了。杜泽,去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这注定是一次难忘的任务——被这一出震撼得五体投地的颜书记,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他扶着墙艰难地站稳,拾捡震碎的三观。颜夜抓狂地搓了搓脖子,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这小鬼弯直通吃的么!那您知不知道一刻前,自己头上已经一片青青草原了?

    邱觉单是埋着待了会儿,没起身,也没有别的暗示。杜泽温声唤道“督学……”。颜夜嘴角轻扯,心说“抱上去!”,那男人又是一瞬的迟疑,才依言把握着暗镖的手放到邱觉的腰间,而后出其不意,用力一捅!

    暗镖入肉三分,耳边如料传来邱觉吃痛的闷哼,几分钟过去了,空气都是寂若死灰的静。

    颜夜知道,他得手了!

    欢呼雀跃之余,眼前又转成了原本的视角,颜夜拐出墙角,开始放心大胆地走过去。步步逼近,脚步声“踏踏踏”响彻整个楼层,一推门,就见这俩货像两个电量耗尽的机器人,面对面站着,一动不动。刚才还是相拥的姿态,眼下却分开了。想来怕不是临神智模糊的前一刻,邱觉都不太相信面前的男人为何会背叛自己。

    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让颜夜喜出望外。轻而易举就控制了帝黑的太子,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悦。这份心情来得汹涌而热切,但他也并不因为这样就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