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闷着头不说话,屋里头越来越暗了,破了的窗棂透过昏暗的光,妇人的脸色瞧不清楚,只一阵一阵压抑痛苦的哭声在擦黑的夜里显得越发的凄凉。

    院里头艾叶和麦苗俱都含着一嘴糖,麦苗刚才学会说话,口中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

    那艾叶年纪毕竟大些,那糖吃进嘴里头,嚼的咯嘣嘣的响,那麦苗吃上一颗,艾叶就能吃上三四颗。麦苗心里头着急,一张口,那松子糖从嘴里头掉到了地上,她蹲下身子赶忙去捡。天色朦胧的黑,她也看不清楚,只摸起个黄豆大小的就塞进了嘴里头。她模模糊糊张口去咬,没成想那嘴里头竟是个小石子。

    麦苗磕了嘴张口就哭,那妇人止住哭声,连声催促汉子,“你且快些瞧瞧去,看麦苗又怎么了?”

    汉子讷讷起了身,口中低声应了一句。他出了门,外头已经擦黑一片,远处的天还能瞧见一道一道的云,暗色的云,靛色的天。

    麦苗的挥动着胳膊让他抱,他便麻木的抱起麦苗,口中咿咿呀呀的哄着麦苗。

    那艾叶扯着汉子的裤腿,仰着头说话,“爹,麦苗是嘴里头的糖掉了……她去捡……又吃进了小石子儿……”

    “小柳……”汉子一张口便愣住了。傍晚的天色,便是前一刻钟还是擦黑,后一刻钟就看不见人影儿了。

    “艾叶……赶紧回屋去……你娘正给你炖肉呢……”汉子终于开了口,瞧见麦苗欢天喜地的进了屋里头。

    屋里头照出一丝光亮,原来那屋里头不知何时竟点了灯。汉子眼睛发酸,只想着他家婆娘镇日里不到天色黑透从来不舍得点灯。

    如今屋里头点了灯,瞧起来便暖和了许多,他伸手摸了摸麦苗的脚踝,果真是凉冰冰的,他心里头暗道,“过上几日,总要扯些布回来,给孩子们做一身儿新衣裳,还有那肚子里头的那一个也要做上一身儿。”

    天色黑透了,没有星星,廊下的灯笼替代了星星,照亮了后院儿的一方青砖。

    婆子悄无声息的从屋里头闪了出来,冷不丁瞧见廊下立着一个人,登时唬了一跳。待看清楚了那廊下立着是厨下的婆子,这才拍着胸脯说道:“你这婆子怎地大半夜站在这一处,你倒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道理?若非奴婢眼神儿好,就这一会儿就能被你吓出病来。”

    那厨下的婆子生得又瘦又小,偏偏那一张脸盘儿又大又圆,就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不知怎地竟然胡乱拼凑在一处。她脸盘儿又大又圆,一双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总像是再瞪人。若是冷不丁的被她看上一眼,总会吓上一跳。

    “李婆子对不住了……”厨下的婆子平素并不出来串门,总守在厨房里头,不然也不会冷不丁的吓了那李婆子一跳。

    “你来做什么?”李婆子拍着胸脯,口中没好气的说道。

    “来收那个……”厨下的婆子瞟了一眼李婆子身后。

    李婆子这倒是来了精神,只口中问道:“你收这个做什么?这东西莫不是还有旁的用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