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叔名叫柳谦,是我家打南边来的不知隔了多少代的远房亲戚。柳谦样貌好,殿试时又中了探花,当时在京城也是风光无两。柳谦在来京城前已娶了妻子,高中之后便将妻子接来,二人伉俪情深,曾经也是一段佳话。可这柳谦吧,学问好是好,人却傲得很,不屑官场弯弯绕绕那一套,得罪了不少人,职位也是一贬再贬。虽说如此,可柳谦却是个实打实的好官,两袖清风啊,就差家徒四壁了。为了不饿着妻儿,柳谦羞着脸弯了他那一身傲骨来找我爹帮忙。我爹虽算不上仗义疏财,但平日里也是能帮就帮,一来二去的,两家也结下了不浅的交情。

    你说这柳谦吧,明明才貌品行样样好,人却倒霉的不行。好不容易皇帝忆起他的好了,苦日子熬出头了,谁能想到一场洪水,夫妻两人都没了。

    我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只能怪天意不公。

    却也可怜了孩子,小小年纪爹娘都去了。

    我曾跟爹去柳叔家串过门,见过柳叔的孩子,虽然家庭经济不太好,但也看得出是精心养护的,极聪颖可爱。孩子不怕生,也爱笑,讨人喜欢得很。谁承想如今却成了这样,我竟一下子未认出来。

    夜间我悄悄走到孩子住的厢房处,想看看他,却在墙外听到里头呜呜的啜泣声。我立了良久,终于还是走了,心里说不上滋味。

    入睡前,我恍惚间似乎又看见那时玉雪可爱的小孩,笑弯了两只眼,又奶又脆的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叫柳云间。”

    3.

    昨夜落了一场雨,道路很是泥泞。我臂上挂着个竹篮,柳云间跟在我后头提着纸锭。

    清明多雨,清晨已是白雾蒙蒙,空气里氤氲着浓重的水气。

    此时距柳叔柳婶逝世已有一年了。

    我见路边杨柳生的极好,问柳云间“可要折几枝?”

    他认真看了会嫩绿修长的柳条,轻轻的说了声好。

    柳叶上露珠滚动,我挽起袖子掐了最嫩的尾尖,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晃动的柳枝撒了一身水。

    我有些恼的擦了擦脸,余光仿佛窥见柳云间的唇角微翘。

    我勾了勾唇,将柳枝放进竹篮里,摸了摸柳云间的头“走吧,我们快些。”

    身后我方才折过的柳树,不满的摇晃几下后又重新归于平静,除却春风来时妩媚的摇曳,一切又恢复了无人安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