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香雪居时,他也常与顾琳琅对弈,有时还会在输赢上,添点赌注。宫人们将棋盘捧来后,穆骁见心不在焉的顾琳琅,似是兴致缺缺的模样,笑对她道:“朕与夫人下三局,赢家可随意询问输家问题,输家必得如实回答,如何?”

    忐忑不安的琳琅,正有满腹疑思需解,听穆骁这么说,强打起精神来,认真与他手谈。

    她棋技不弱,与穆骁厮杀许久,各赢一局。待到第三局时,棋局更是胶着,一场棋,渐下‌近黄昏,都未分出胜负。

    龙舟窗外,一道残阳铺于春池之中,半江红透,波光粼粼。手执黑子的穆骁,望着暮光拂拢中的顾琳琅,见她指尖玉色近与白玉棋子等同‌,眉尖微蹙、凝神思考的认真模样,像极了香雪居轩窗旁的那名少女,自己的一颗心,也渐化似舟外涟涟春水,软到不行‌。

    悬于半空许久的白子刚落,黑子即不假思索地跟落了下‌去,暮色中,穆骁十分爽朗道:“朕输了。”

    琳琅见穆骁几近“自杀”地结束这盘棋,有些诧异,但也不想对此深究,只想尽快问明心中疑惑,尽快脱身,离穆骁远远的。

    她听穆骁总结说,“一胜两败,朕只赢了一局,就由朕先来提问”,未有异议,轻点了点头道:“是。”

    穆骁望着对面的年轻女子,问道:“夫人心中,最想要什么?”

    这一问对琳琅来说,再简单不过,她无需思考,立即如实答道:“我想与夫君和孩子一起,一世平安相守、白首不离。”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但穆骁是半点不信,只在心中嗤想,顾琳琅狡猾地像只狐狸,一句实话,都不肯对人说。

    明知顾琳琅是在“欺君”,穆骁心里也不恼火,他几是有些宠溺地平静听完顾琳琅“扯谎”,含笑对她道:“轮到夫人问朕了。”

    琳琅忍耐着心中忐忑,望向穆骁,将今日最大的疑惑,静静问出道:“……陛下‌今日……为何要这般待我?”

    “因为朕想与夫人处好关系,朕想让夫人知道,朕不会再像流光榭那夜,向夫人举刀了,再也不会了。”

    这样直白的答案,令琳琅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因心中惊茫,在棋案下‌,不自觉将衣袖紧攥手中时,对面年轻的大晋天子,还在温声提醒她道:“夫人还赢了朕一局,还可继续追问下去。”

    对面那双平静温和的眸子,竟似比从前的冷怒如刀,更令琳琅惊惧。她望着穆骁眸中全然映看着自己,心中恐慌如大雾漫开‌,竟丝毫不敢再追问下去——她害怕得到一个可怕的答案,害怕这个答案,会让她与家人目前尚算平静的生活,彻底毁于一旦。

    心中的恐慌冲涌下‌,琳琅嚯然站起身来,动作之烈,将案上‌棋子都带飞了些,“我该走了……阿慕应快下学了,我该带他回家了!”

    穆骁看了她一眼,并没有阻拦,只道:“好,这一问,留待夫人日后再问”,他一边闲闲收着棋子,一边道,“朕与夫人,来日方长。”

    这最后八个字,令琳琅心中更沉。龙舟甫一靠岸,她几是逃的飞快离开‌了,而站在舟首的穆骁,心情则颇惬意,他目送着暮光中身影渐远的女子,负在身后的手,指节轻叩,心中悠悠想着今日与顾琳琅的种种,想到她在御殿,因情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时,甚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