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未开,泪先流。

    胡大娘接过薛朗逸和阿龙递来的手帕,笑道:“都是体贴人,当年大娘就没这么好的命。”点了点眼角,将手帕攥在手里,眼光动了动,说道:“那时候,大娘跟姑娘差不多,也是一朵花儿的年纪,可万万比不上咱们姑娘漂亮,就是个人样,挺招人喜欢的,不像现在,脸胖,腰粗,跟个大木桶似的。”捏起腰间的肉抖了抖。

    薛朗逸和阿龙对看一眼,笑不出来。

    胡大娘拍拍衣服,接着道:“我呀,早早就出来混了,一把双刀砍四方,拿钱办事,偷鸡摸狗都干过,难免有仇家在身后追。也是我运气好,一直都打赢。一来二去的,我心气可就高了,变得目中无人,什么事情都敢掺和。要说这人啊,可真不能嚣张。也就逍遥了不到一个月,嘿嘿,大祸临头。”

    “大娘我啊,碰上一伙儿人,玩不转了,被打得全身都是伤。对方人多势众,我一看不好,死了命就跑啊,跑啊。当年的江湖比现在还乱,大姑娘落强人手里还不如进窑子呢。我就想着,真没辙,我就抹脖子,但又想,活着总比死了好,就这么的,又惊又怕,还是死了命跑。”

    “我也不管路在哪儿,有林子我就钻林子,有田地我就钻田地,眼瞅着,天亮了三回,黑了三回,已经跑了三天三夜了。这三天三夜,我是一口水没来得及喝,一口饭没来得

    及吃,头晕眼花,两腿灌了铅似的,真走不动了。我听着那帮人还在后头追,心说,老天爷要我死啊,卯起最后一口力气,要找地方自尽,可谁知道呢,天无绝人之路,我才跑了几步,脚下一空,从一个大山坡上滚了下去,眼前一黑,晕了。”

    “那帮人为何不继续追我?我到底怎么脱险的,那是一概不知。反正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安安稳稳躺在屋里了。我被吓怕了,兵刃也不知道掉哪儿了,不敢掉以轻心,躺了半晌,确定周围没人才敢动一动。小屋里挺干净,最多的东西就是书。我一看啊,放心不少,这里肯定不是江湖人家啊,活动活动腿脚就要走人。”

    “可脚一踩地,就跟踩上棉花似的,那个软啊,没法子,“咣当”又坐回去了。这么一动,扯得身上的伤生疼,原来,救我那人没给我裹伤。过没多少时候,我就听外头有人来了,听说话声是一男一女。那男的说:“男女授受不亲,小生也不敢给人家裹伤,劳大娘走一趟。”那女的说:‘张相公心眼儿可真好,不亏是读书人,知书识礼,不占人便宜,放心,交给大娘吧。’”

    “我听两人的意思来给我治伤,当即躺好装睡。听着脚步声响,有一个女人来了,给我宽衣解带,涂抹伤药。而那个男的没跟进来。我当时心里想的也跟那大娘说的一样,读书人就是知书识礼,不占人便宜。等那大娘走了之后,我又装了一会儿,才起身

    。那书生在外头给我做饭呢。从那天起,我俩就认识了,我呢,看这书生人挺好,还有些呆,是个正人君子,干脆留下养伤。”

    “两个月后,我的伤全好了。不过啊,我留了个心眼儿,一直没说我是江湖人的事情。那书生住的村子不大,怕给村民吓坏了。我临走那天,那书生对我说:‘小生对姑娘一见倾心,不知姑娘可愿与小生共结连理’反正是这么个意思,他说了不少文绉绉的话,我也记不住,有些连听也听不懂。”

    “养伤的时候,这书生对我那是百般照顾,我也很感激。心想,江湖人都讲究报恩,那不如以身相许吧,趁此机会退了江湖,跟他安生过日子也不错,就这么,我就答应了。当天晚上,书生招来了四邻作见证,我俩简简单单地拜堂,成了夫妻。”

    “成亲之后啊,书生对我是更好,说是百般呵护不为过。我还成天谢老天爷成全我,赐给我这么一个好相公。读书人买书的花销大,家里并不富裕,吃的也不好,跟我从前比,那是天上地下,有咸菜就不错了。可我就觉得,日子过得真甜。我努力学当好老婆,学做饭、学绣花、学做衣裳,书生力气小,还得读书,后来我仗着有几分内力,体力足,就把农活也担下了,没日没夜,起早贪黑。可我啊,还真没觉得苦,就觉得有人陪着真好。再苦再穷,我也是有家的人了,咬咬牙,什么都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