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猗怕喻稚青冻着,临走前特意往炭盆里添了许多柴火,把帐篷里烘得热乎乎的,如同暖春。

    然而小殿下在喻崖精心调理下,身子似乎的确好了许多,如今竟也学会了贪凉,微微敞开衣领,分明知晓男人是为自己着想,嘴上却不肯留情,偏埋怨男人是想把他和小兔活活热死。

    小兔——当然,如今称这只快有足月獒犬那般大的兔子为小兔,自然是很不恰当的,只是喻稚青自捡它回来后未曾给它取名,便一直就这样随口乱叫——小兔倒是个不怕热的,很安逸地窝在小殿下膝上,享受主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

    小殿下大概是真的有些热,就连脸颊都浮出几分红意,反将他一贯苍白的病气悉数驱散,显得面色红润起来,越发衬出少年的面冠如玉。只是他如今坐在轮椅上,不便去动那炭盆,商猗又不知何时才归,喻稚青正心烦着,不自觉地又要开始怨天尤人,忽有一丝冷风拂面,带来凉爽,也将小殿下那点焦躁拂去。

    他顺势望去,原是外面大风呼啸,吹起厚重的帐帘,从帐帘被风吹起的那一线缝隙中,是看不真切的广阔天地,天光和冷风借此倾泻进来。

    幼时最爱玩闹的他自亡国后,总是画地为牢,把自己独自藏进封闭的小小世界当中,闭目塞听、故步自封,不肯与外界接触,明面上似乎只是担忧旁人看见自己的残废和落魄,但实际上,或者他与商猗都能意识到,喻稚青还有更深层次的畏惧与心结,那一夜失去的太多,他一介流亡之身,难保又要牵连无辜,而如今的小殿下没有办法再去承受一次失去。

    所以即便到达蒙獗,与歧国开战,除非很有必要,否则他也是鲜少出现于众人视线,不愿与他人产生联系。

    可也正是随着他与歧国的开战,让仇恨有了得以消减发泄的关口,又加上男人前几次带他出去的经历,小殿下如今竟渐渐转了心境,虽然仍是畏惧旁人目光,但对于外出似乎已不再如以前那般抗拒。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帐篷里热坏了脑子,望着被风微微吹起的帐帘,竟然认为出去转转似乎也不错。

    此时正是午后,这样的雪天,大多数塞北族人都忙着午后休憩,不会窜到他这处闲逛,商猗又在周遭布置了很多机关,外头应当是很安全的......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这般信任商猗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去思索那些理还乱的念头,兀自摇了摇脑袋,似乎想借此动作将男人身影驱出脑海,而先前那点顾虑反倒令他生出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勇气。

    喻稚青看向膝上的小兔,又望了望不远处的帐帘,索性横下心来,慢慢旋着轮椅向帐篷外移去。

    掀帘的动作于常人而言再普通不过,可小殿下真正触上帐帘时,却是那样的生疏且需要坚定,他抿着唇,掀开将他与外界隔绝的遮碍。

    周遭几乎在一瞬间冷了下来,映射着阳光的雪地有些晃眼,小殿下不适地半眯起眼,四野旷然,因帐篷搭在高处,依稀可见下方平原有几个蒙獗族的女子在外晾晒衣物,他本能想躲,结果发现别人忙于生活,根本注意不到他这处。

    原来风雪早已止歇,外面既没洪水猛兽,也没人前来讥笑鄙夷。

    怀里的小兔也爱这久违的平和,惬意地在喻稚青膝上摊成一团,虽然偶有冷风,却是吹面不寒,天高气爽。

    虽然商猗也曾带他出去过几回,见识过塞北浩荡的景致,但这是他头一回独自到达外面的世界,这种情形乃是过往、甚至在宫中都不曾有的,少年仿佛一只初生于世的小鹿,懵懂中带了几分新奇地观望着眼前的一切,先前脸上浮出的热意也渐渐退去。

    他到底有些顾虑,不敢走太远,只是旋着轮椅在帐篷外转了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