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将至,兴水堡驿站里的灯火陆陆续续熄灭,本就冷清的驿馆变得愈发沉寂,秋虫窸窣的低鸣声清晰可闻。东跨院正房堂屋里上坐着一位面色凝重的少年,身形瘦削,衣着朴素,但坐姿端正,眉眼藏锋,周身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官贵清雅之气。

    “最后两个活口已经清理干净,这是供词,请主子过目。”站在堂中软甲加身的青年男子双手奉上一叠口供。

    这么厚一沓?

    侍立在少年身侧的小内官流露出一丝意外,随即察觉自己的失态,忙不迭敛神恢复如常,上前接过供词呈到主子近前。

    少年抬手接下,却并没有急着看,顺手放到桌上,态度颇为谦和地看向坐在下首的靛蓝僧衣大和尚,询问道:“大师,依王妃现下的情形,性命之危可是已解?”

    大和尚悠悠道了声佛号,气定神稳道:“王妃肩上的箭伤看似凶险,实不致危及性命,要紧的是所中之毒。”

    闻言,少年当即沉下了脸色,青年男人和小内官双双垂首,噤若寒蝉。堂堂王妃,前脚为了救王爷挡毒箭重伤,后脚就被人在汤药里下了剧毒,尽管人家不得宠,但若是传了出去,主子脸面无光,他们这些亲卫近侍更有失职之罪。

    好像完全没察觉气氛的转变,大和尚以一贯的语速继续说道:“此毒名为落黄泉,极为罕见,贫僧也只听说它是由南疆一种神秘毒藤的老茎淬炼所得,毒性比砒/霜和鸩/毒还要烈。不过殿下尽可放宽心,贫僧适才仔细查探过王妃的脉象,已无阻滞衰败之相,余下只需好好将养。”

    少年讶异的同时悄然松了口气,追问道:“箭毒也解了?”

    他们一行人刚踏进兴水堡的界内,就突然遭到一伙刺客的伏击,攻势狠辣决绝,箭头上都抹了毒,摆明了是夺命而来。

    大和尚点了点头,双掌合十道了声佛号,感慨道:“极有可能是落黄泉以毒攻毒,化解了箭毒。能有如此奇遇,实是上天庇佑之厚福之人。”

    少年闻言未置可否,悬着的心却是终于缓缓落回了原位。

    他放了心,隔壁梢间里躺在硬木床上的某人却糟心不已。

    喘气的力道稍微重一点,都会扯到右后肩上的伤口,贼拉拉的疼。梢间和堂屋之间的通道没有门扉,只挂着一条厚布帘子,外面的说话声清晰可闻,应该是以为她还在昏睡中,这才没顾忌,只遣开了她身边服侍的婢女。

    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为了获得更多的信息,唐锦咬紧被角,尽可能将注意力放在外面的谈话声上。距她醒来大概有三四天了,昏昏醒醒之间,唐锦大概摸清了此时在堂屋里说话的这几个人。

    软甲不离身的青年应该是侍卫的头头,叫高崇岳;那个软声细语的半大孩子是个小内官,叫羿安。少年音的主人则是他们效忠的主子,废太子,即现如今的定北王,当今皇上的第七子,江鸿瓒。

    也是她现下这个壳子名义上的夫君。

    而那个大和尚,唐锦只知道他法号道非,颇通医术,至于其他......唐锦听到他的话,顶着满头冷汗特别不苟同地撇撇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