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如今是枢密院正使,正二品的官位,又是手握实权的,自然引得众人追捧。齐云其实也不差,今任尚书台左仆射,位仅次尚书令,亦是官二品。只是如今南北多有兵祸,乱世之中尚书台自然不及枢密院来得紧要,手中所握的权柄也不若齐婴那样实在,相较之下确实稍处下风。

    他沉默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耳中又听韩若晖道:“位传嫡长,理之自然。前几年人人都说父亲有意将齐家家主的位置传给你,如今倒没人提起了,怕不是一个个都想去烧你弟弟的热灶。”

    齐云替韩若晖揉肩的手顿了顿,口中道:“夫人是多虑了……”

    他的语气也有些不笃定,似乎亦是犹疑,韩若晖抿了抿嘴,继续说:“今时不同往日,我知道你性子好,又素来照顾弟弟们,但若父亲真将位置给了敬臣,你就当真心中没有嫌隙么?”

    齐云听得夫人此问,沉思片刻,心中却并无什么波澜,仍颇为平静。

    他并非不晓得如今的情势。二弟权位在手,亦得父亲青睐,若他是长子,定然顺理成章继承齐家家主之位,绝无其他可能。齐云也一向自知才干逊于二弟,只是他这人性情淡泊,对这些名位也无什么执念,更从未嫉妒过齐婴。

    他当他是自家兄弟,当他是需要自己照顾的人。他是齐家长子,是弟弟们的长兄,旁人对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或有诸多非议,可齐云自己却从没有什么其他念头。

    比起家主之位,他更看重家族的安泰,二弟是有大才的人,若他执掌齐家,定然能保得家族长盛不衰,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同他苦苦相争?何况如今大梁的局势云谲波诡,若自己坐了家主之位,也无十足把握能守护家族安稳,倘若父亲最终属意敬臣,他必然心甘情愿成为弟弟的臂助,绝无二话。

    他只是担心若晖会不舒服。

    她是韩家的嫡长女,当初嫁给自己,也有一部分因由是因为韩家看中他嫡长子的身份,若之后他未继任家主,恐怕韩家那边会颇有非议,若晖……兴许也会为难。

    他不在乎什么家主之位,只在意身边的人是不是过得欢喜。

    韩若晖透过桌案上的铜镜瞧见自己身后丈夫的神色,见他眉宇间一派清明,又似乎隐约透着对自己的怜惜之色,便已知他心中所想。

    他二人青梅竹马,又成婚多年,早已知晓彼此的性情。齐云就是这样的人,随和到了骨子里,也谦让到了骨子里,几乎从不与人相争,她当初爱他,也是爱他的这份风骨、这份淡泊。

    韩若晖叹了口气,在铜镜中与丈夫视线交汇,脸上也露了丝笑,说:“罢了罢了,你心里若没有疙瘩,我又计较个什么劲儿?我其实只是张罗这宴席张罗得有些烦了,这才抱怨几句,也不是真往心里去。”

    齐云见她夫人脸上笑意明朗,知她是真的并未介怀,心下立时松了一口气,为夫人捏肩于是更加殷勤,还笑着说:“是是是,夫人大度,夫人大度——待此事过去,还得让敬臣好生来谢过他嫂嫂才好,让他也晓得夫人的辛苦。”

    韩若晖撇了撇嘴,没再顺着这话说下去,换了个坐姿,又将丈夫推走,说:“得了得了,你快去休息吧,别在这儿烦我。”

    齐云当然不走,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到夫人身边坐下,执灯为夫人照明,夫妻二人一同熬了个通宵。

    时至初七,齐家府门大开,广宴众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