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业睁开眼睛,见天刚刚蒙蒙亮,就又闭起眼睛想再眯一会儿,可是他实在睡不着。不但现在他没有困意,就是刚过去的整个夜晚他都是处在半醒半睡的状态中。去城里令他极度兴奋,在他这十年生命里没有比这更令他焦灼盼望的事情了。

    守业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睁开了,扭过脸来看守志,忽然他笑了,并且用手背打了一下哥哥。守志忽地坐起,穿上衣服就跳到地下。赵有贵正看棚顶眼,眼睛的余光见守志麻利地穿衣服下地就忍不住地问:

    “你起得这么早干啥?”

    守志说:“上街。”

    既然守志都起来啦,赵有贵也就拱起来,稀稀嗦嗦的套上衣服,蹬上裤子,穿上鞋。他到外屋地上见守志摩挲着一只猪崽子的光滑的皮毛,有恋恋不舍之意。赵有贵抄起水舀子,?了一点凉水,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然后说:

    “那只留下了,过年好杀。”

    守志看爷爷所指的那只猪羔子,见它窝在最后边,像受气的虫一样,又瘦又小。

    “小末末渣儿都没有二十斤沉。”守志估计道。

    他的话得到了爷爷的首肯,说:“要过了,才十五六岁吧。”

    这一会儿工夫,守业也出来大呼小叫地说:“爷,爷,我哥被窝可臭了。”

    赵有贵训斥他道:“嚷啥?你爸还没醒呢。”

    守业揪住了自己的两片嘴唇,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向西屋的门口向里看。透过窗帘的缝隙,他看了一会儿后,回头说:

    “妈和爸一被窝呢。”

    守志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在他推门的那一霎那,清凉的早晨的空气涌进来,浸润了守志的身心。他出来望着东边,看泛红的云霞,不禁咧开嘴傻笑了一下。两只芦花鸡梗着脖子,四平八稳地走过来,一副骄傲自豪的模样。

    张淑芬养的七八只鸡已经瘟死了四只,余下的这几个能存活多久实在是不可预料的事。年年孵小鸡,年年春天得鸡瘟,一向如此,但张淑芬从未放弃养鸡的念头。鸡下的蛋偶尔给赵有贵给孩子们吃点外,余下的全都卖掉,以贴补家用。张淑芬有时会抱怨说,这穷日子啥时候是头啊,一年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苦挪肚攒才糊弄住心口窝。每逢此时,赵庭禄就劝解道:

    “知足,要知足,咱们虽然比上不足,但比下也有余。看前面有骑马坐轿的,可你往后瞅瞅还有挑筐担担的,再后边还有缺瞎鼻子带滚蹄的,连站都站不起来”。

    其实张淑芬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真的没有怨天尤人。

    赵庭禄听见外屋地上的说话声后,翻身仰头看外面,他的胳膊也从张淑芬的肩头上拿开。他打了个呵欠,努力的眨了几下眼睛,再掀开被子的一角,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