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云家自己都填不饱肚子,平日都靠乡民乡绅的接济,和那吃百家饭的叫花子没什么不同,许多不明所以的人,背后都喊他要饭的,有的人甚至劝说他们,不如找份差事做做,好歹能够养活自己,云公子都会嗤之以鼻,甚至将这些好心建议他的人,恨不能痛揍一顿,在他眼里,让他去做这些贱活粗活?那还不如让县太爷去种地简单些。他口才又好,擅长为自己辨明,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什么气节,说了一通,别人也不大能听得懂,但总之明白一件事,就是他们宁可饿死,身份不能丢。

    云耀祖平日穿着一件破旧的丝绸衫子,手戴翡翠扳指,头上一根金玉发簪,就这两件东西,随便拿到铺子里,都够普通人吃喝数年,偏偏他宁可吃着糠,也要维持着少爷的身份,故被人成为要饭的少爷。

    若只是觉得云耀祖不过是死要面子的浅薄之人,便又错了,他饱读诗书,却不去考取功名,结交广泛,却又屈躬卑膝,贫穷落魄,却又不卑不亢,这世间的人里,有他这样的,唯他一人而已。

    朱雀曾和他相处过几日,觉得有他这种人的存在太不可思议,看到云公子落魄之况,有些于心不忍,也曾接济过他一些,但是他从不道谢,朱雀接济他的钱财,若是放在别人身上,那还不感激涕零?可是云公子让厮仆接下他的馈赠,总给人一种我收了你的东西,那是给你面子,你应当跪倒地上,大声道谢:“多谢公子赏收!”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让人感到极不舒服,因此朱雀和他相处时间不多,但知道此人绝非人们表面上所看到的。

    他实是一个看透了世间,故意做出这种不拘一格的样子,故意和人拉开距离,其实维护的不是他的尊严地位,而是他内心真正不流于俗的心态。

    如果是他要杀朱雀,这出戏就简单又直接,谁都不认为云公子会作伪。

    最大的问题,是他出不出得起价钱。

    这天,云公子和寻常一样,在别人辛苦劳作的时候,带着穿着破烂的斯仆在一旁观看,似在游玩,又似在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观察着这些蝇营狗苟的人们,劳作的人挣着辛苦钱,过着踏实的日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他这种不为自己命运奋斗的人,几名农人一边干活,一边低声谈论着这位要饭的少爷,言语中不乏鄙视。

    当然,云公子又岂能和这些人一样?在他眼里,这些人不过是和蚂蚁,是和蜜蜂一样,仅仅为了糊口,为了营生而不知为了什么而活着的人。

    朱雀穿着一身光鲜的衣服,骑着一匹鞯鞍鲜明的高头大马,其风光处,如同解甲归田的将军,又如富锦还乡的官员,嘴上带着刚刚从万盛楼吃完以后的油光,从这里经过。

    见到云公子,朱雀连马都不下,斜眼看着云公子,用阴阳顿挫的语调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云大公子。”

    大公子三个字说得特别响亮,周围劳作的农人都相视而笑,停止了说话,看云公子云耀祖怎生回答。

    云公子神色不虞,对下人说道:“有时候,一个人在享受之际,总会突然跳出一只野狗狂吠,你要是和他一样,就会丢了自己的身份,君子不和小人争论是非,就是如此。”

    这番话,又是野狗,又是小人,旁边的农人虽然听不明白何意,总觉好笑,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朱雀自嘲地一笑,并未和他因之争辩,反而冷冷地说道:“你当年吃不上饭时,我还借过你百两金子,以为你能以至做一番事业,哪知你不多时就折腾干净,现在我也不来催你还钱,但你需得在凤花楼请我吃一顿酒,邀来一众名流耄宿,当众给我赔礼道歉,以前的得罪之处,我就不来跟你计较了,若是不请,嘿嘿,你当知道我朱雀要是想找你的麻烦,那比弄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此话说完,朱雀就拍马离去,扔下脸红脖子粗的云公子在一旁。

    这只是第一步,接着不久,号称长安双娇之一的郑家未出闺的姑娘郑念茵,先是被传出要下嫁云耀祖,许多和郑相宜有来往的人,都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但更为街巷议论的,乃是云公子本人的家世,都道云耀祖这一下可能就真的要光宗耀祖了,作为玉器世家的郑家,其家之显赫,并不属于当年的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