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昀祈扶额,心中乱绪丛生。良久,长出一叹:“罢了,你也不必多心,既尔朱宽终究免不得横死的下场,则后事便非人力可扭转,而只要丁知白反对出兵讨逆,嘉王与高士举就必然寻由构陷之,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终难免祸。”

    确是此理。只看来令邵景珩难为释怀的,还非仅此一事。踱到那棵新栽的柿树下,其人才似下定决心,回头:“还记得上回我告诉过你,当□□宫,乃因有人传与我两条假讯么?”目光躲开,竟似忐忑:“当日……我隐瞒了你内情,实则那传讯之人虽死,其主却安然,且我心知其人身份……”

    听到此,穆昀祈脑中眸底火光乍现,大步上前,手才要触到彼者衣襟,却又冻住般忽顿——随之顿止的,是眸中的怒意。悬在半空的手攥紧成拳,一字一顿:“事到如今,你竟还维护他?!”

    邵景珩无言。

    眸中的火光一突跳,便渐冷却,经温凉,至冷结,终成一潭刺骨的玄冰。拂袖转身,穆昀祈大步离去。

    “阿祈——”后者定在原地,失魂落魄。

    回应他的,是屋门甩上的声音。

    冷风过境,月影西移。

    二更,蟾光微淡。西窗下的人影固执伫立,似决心要与山间蘧寂的万籁融为一体。

    “为甚?”与夜风一样冷的声音自窗中透出,令兀自呆立者轻一震动。

    一步迈出,邵景珩盯着窗上的人影,缓慢而清楚答他所问:“一则,我并无证据可指他为主谋;二则,他派人与我传话之余,尚再三劝我入宫请罪,以示我无意为害,遂事后我并不能断定,究竟他为主谋,还是为人利用;其三——事已至此,我即便道出内情,孰人肯信?”

    “你未试过,怎知我不信?”窗内的声音依旧冷淡。

    短时无声。

    邵景珩径直略过前问:“你中毒昏迷那两日,我自忖前事,才惊觉或已落入旁人精心设下的局中!”旧事重提,依旧难掩懊恼,“我彼时处境,进退两难,若挟持你去河阳,便坐实逆贼之名,必遭王师讨伐;若不然,留在京中无非坐以待毙!”仰面望月:“我终究意识到,布下此局之人,目的或为一石二鸟!却可惜为时已晚,错已铸成,无凭无据,无人会信我之言。”

    “遂北来避祸,就是你唯一能想出的自救之计?”内间的声音染了三分怒意。

    邵景珩不敢否认:“彼时彼境,出京远走确是我唯一的出路,然我绝不会置你于不顾!我只想先令事平息,待那幕后主使放松警惕,或会露马脚,彼时我道出内情,你才能信。”一顿,似惋惜:“而我所猜也不错,嘉王其后一再向郭偕套问内情,想必就是怕传假讯一事败露,然可惜,郭偕彼时也仅是疑心,未获证据不敢道出心中所猜,终是误了时机。”

    静默间,窗上的身影渐渐隐去。少时踌躇后,邵景珩转身迈步。

    内室的门未关,那人坐在案前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