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充、贺隰等人南行返回建康,将行台有关司马岳丧葬事宜的安排上呈台苑,的确也引起了一些议论,毕竟单以身份而论,这样的安排实在是太刻薄了。

    但是因为司马岳身涉旧年逆乱乃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所以台内就算有什么感慨,也只是流于私底下的几句喟叹,少有人摆在公开的场合去讨论。

    葬礼一切从简,很快便结束,最终司马岳被安葬于城外肃祖武平陵近侧,析徐州琅琊国临沂县三乡之地而立嗣义县,以其幼子就封嗣义侯,二女各封遂安、平乐县主,俱都收养苑中。

    本是肃祖嫡传骨血,人生结束堪称潦草,身后哀荣甚至都不能多享几分。这也实在谈不上什么人情冷暖,毕竟如今尚能立朝者,本就是从江东那场动荡中对抗幸存下来的时流,政治上本身便有疏离,自然也不会再去帮其人争取什么哀荣。

    逝者已矣,真正值得叹息的还是旧年动荡的那些余孽们。暂且不论他们当下处境如何,司马岳活着的时候,毕竟也是属于代表着他们的一个政治符号。

    原本台内时流还担心他们会借此进行一番垂死挣扎,掀起什么波澜,即便不是为了司马岳,也要为他们各自处境的改善而做一番争取。台内为此甚至还准备了一些方案,可是一直等到司马岳下葬完毕,都没有发生这种事情。

    “世势流转,概非无因。梁公所以当国,也真是理所当然。侨户凋零,幸存者不过社鼠之流啊!”

    且不说那些侨门幸存者们本身是怎样的恬淡自守,行台如此处理司马岳丧事,本身便代表了对他们这些人的羞辱乃至于无视。结果这些人居然真的就甘于被无视,恬淡而无争。

    回想南渡中兴之最初,越府青徐侨门是如何的势大,偷安江左、打压吴人、并平灭多次叛乱,才使晋祚国业得以立于江表,并与典午共执国器,也让北方猖獗的胡虏不敢作轻窥姿态。

    可是区区几十年后,旧人凋零,新人软弱,原本被他们踩踏打压的吴人早已经煊赫于上,而他们却只能因被无视才能暂得苟且偷生。

    或许在这些人各自心中,还有着什么风骨坚持、狂狷自守,但在世人看来,无非紧紧抓住赤裸躯体上一角污布遮羞,甚至到了最后一点时刻,都不敢稍作发声。若真深论才力多少,甚至都比不上早年作乱伏诛的那一批人。

    总之这件事算是波澜不惊的过去了,至于司马岳无辜不无辜、可怜不可怜,那被中朝败坏的苍生与社稷又是否无辜、可怜?世事大不容易,生存于这个世道上,无论士庶,能够施加给旁人的温情毕竟有限。

    如今南北生民,追求安稳踏实的能得一角天地安耕乐织,追求功业名望的也可北行壮取,咸有所得,咸有所乐,无需再作惊悸、彷徨,自然对世道充满希望,甚至都懒于再作追思回望。

    洛阳的馆院学子们,甚至都不知江东新死一位重要人物。随着时入七月,学子们心情俱都渐渐骚动起来,每天都要在伊阙一座阔大的园林中流连许久,彼此询问:“新版公布了没有?”

    这一日,园林中突然涌入一批行台军士,很快位于园林中央一座高阁中的大钟便被敲响,悠扬的声波很快便传递到了馆院中。

    “来了、来了!总算是来了……”

    “今次比往年稍晚几日,莫非疆土又有大变?”

    馆院学子们听到那钟声之后,一个个俱都振奋起来,而后便向园林行来,性缓些的尚能阔步而行,性子急的早已经发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