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劝着哄着,贤妃眼中蒙了一层又一层的泪,透着无奈和茫然不知所以。

    亥时初刻皇帝来了,已在昌明殿沐浴过,围着披风,身长玉立,进门见到贤妃说了一句:“怎么瘦了?”宫人们解下披风,里面穿着明黄薄绸广袖长衫中衣,贤妃敛衽行礼,道:“臣妾没觉着,许是这几日午间天气渐热,不思饮食的缘故吧。”皇帝拍拍她的肩,关切道:“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别叫朕忧心,这宫里人多事多,朕难免有周全不过来的。”贤妃又福了一福:“臣妾谨记了,谢陛下关心。”

    嬷嬷在旁看着,暗自擦了把汗,心想还是自家姑娘不懂事,自小被老爷宠溺坏了,皇上多温雅的人物,长得风度翩翩,会体贴人,又说话和气,别说身份尊贵,这样的男子天下也没几个啊,多好的良配佳婿。

    皇帝坐到了内殿黑檀罗汉床上,小栋子将随身带着的书册呈上,这是他的习惯,不忙的时候夜里亥时正刻准时就寝,现在还有小半刻钟,他喜欢安安静静坐下来看会子书。

    贤妃坐到不远处的圆桌边,一动不敢动。

    鎏金卧龟莲花五足朵熏炉慢悠悠吐着轻烟,侍立的宫人们气息可闻,皇帝静静坐着,手臂支起就着小几,姿势始终方正,背线挺如直竹,偶尔闻得翻书的娑声,贤妃心头似有成群蚂蚁爬啊爬,她自小便是个好动活泼的姑娘,素日纵马横街,讫情尽意,父亲只她一个嫡儿,便愈发疼爱如心尖肉,不舍一丝约束,到头来却嫁到了天底下规矩最多的地方,遇到一个君子,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声容静,头容直②......她实在耐不住了,玩了会子手指头,一个一个掰着从一数到了一百,便再不想数了,偷瞄了一眼皇帝,探着手拿起桌上豆青釉盘里的核桃,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竭力不发出响动来,一个个摆在桌子上,总共二十一颗,摆成三排,又摆成四排,多出一个,摆成五排,又多出一个,想吃掉它又不敢,索性放回盘子里,这一折腾衣袖一蹭,不留神触了哪个核桃,你撞我滚哗啦啦洒向了地,手快急急抓回了几个,后六宫内寝殿俱是上用南番进贡的金丝柚木条形地板,一寸一两金,润腻透亮,油光可鉴,年份越久色泽越是美质,灯火映照下色调温暖,鞋底踩踏柔和舒适,有东西落上去,却是声音极响。

    嬷嬷骇的大惊失色。

    果然,皇帝叹了口气,眉峰已挂了不悦,道:“回回你总要闹出些动静来,朕难得偷会子闲,想清清静静看些书也不能,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就学不会容恭容端?”

    贤妃又自责又恼恨,努了努嘴,像孩子般淌出了泪珠子,皇帝不由更加反感:“自来女子都是这样,说得两句重话便哭,好像朕欺负你们似的。”连皇后和宸妃也不例外,固然女子本弱,但大多时候是拿眼泪当盾,让他心软罢了。

    兴致全被打乱,阖上书,起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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