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他只觉得崔珑是世上独特而唯一的人,他与所有人都不同,只有他的眼里看得到自己的存在,只有他会无条件地待他好,愿意亲近他、关心他……对方怀揣着一颗赤诚而坦荡的心来到他身边,偏偏还对他别无所求。

    他想不明白,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

    又是何时意识到了自己对崔珑的不同?

    记得早在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知慕少艾的年纪就动了心思,他在春梦里第一回见到的梦中人是他,头一回懂得牵挂是因为这个人,头一回品尝到嫉妒的滋味亦是因为这个人,诸多对权利和地位的渴望亦来自于这个人时时伴随在太子左右的身影,一身滴水不漏的养气功夫更屡屡因这个人而决口……这世上能让他动心之人事物原本就少之又少,这一念起,自是千山万水,绵亘至今。

    情之一物,本是难掩难收。但他自幼长在宫廷,身世坎坷,饱受冷眼,一路摸爬打滚下来,比谁都能演、能忍,十数年来竟从未被人看透。起初自是人微言轻,对崔珑、对自己的这份情意也曾有胆怯犹疑,不敢、不能言说。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手里把持的筹码越来越多,地位越来越显赫,心里的底气也越来越足,却也不开口,只因更清楚地认识到——不合时宜。

    设想他真说出了口,不提崔珑的反应,叫太子和崔家又或别的有心人察觉到,日后只怕会反过来成为牵制他的筹码。所以他绝不会在大业未成、尘埃落定前开口。

    何谓时机成熟之时?——权柄在握,江山在侧,天下无人不臣服。

    至于崔从玉,到那时理所当然也该是他的。

    每每思及此,他自然能沉得住气。

    如此沉淀多年,他自忖对这个人、对这份感情皆能自持以待。

    孰料到头来还是方寸全失。

    奉天殿的一把火,瞬时将他的所有理智和冷静付之一炬。

    三个月后再回想起那一幕的时候,他头一回对崔珑生出了杀心。

    彼时他已在皇帝的御座上坐了三个月,一个人身处的位置不一样了——何况还是全天下至高无上的位置。看到的风景不一样,眼光和心胸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崔珑此人对他的影响太大,甚至于牵制他的筹谋决断。偏偏还是姜垣的旧部,对废太子忠心不二,这样的人,不该存在于世上。

    这杀念甫一冒头,初时也叫他骇然错愕。倘若对镜自揽,只怕会映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从前对这幅画面他没设想过上千,至少也有数百回——达成今日这个宏愿后,终可以满足自己的另一个夙愿,走到崔珑面前对他倾诉衷肠。

    那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