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最好作假。因为它并非实在之物,所发凭借的不过是两唇一舌,所谓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既是此意。因此,言语最容易作假,它自缥缈中来,化向缥缈中去,说者之心难测,听者之心亦然,谁也不知道那些音节和快慢吐气的节奏所构成的名为语言的东西在另一个人听来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它应该是什么样子。

    所以谎言,流言,误解,欺骗,横行遍布,无法断绝也无从断绝。甚至这些伪言诡辞都不一定是为了谋求什么,它们出现的原因可以丰富到难以想象。

    话,也最难作假。因为它虽非实在之物,却脱胎于实在之物,当论及虚无的时候,它可以被随意解读,但一旦语言与实在有指涉关系,它便受到了某种限制。从未见过海洋的内陆之人无法与每日驾船出海的渔夫谈论海上的风暴,从未踏足山巅的平地居民亦不能想象头顶的云朵在脚下时是何种模样。

    言语没有限制,但说出言语的人有,人很难去描述一个自己未见过未理解的事物去给一个理解并且见过的人听还不被对方察觉。哪怕只是寥寥几句,端倪还是会存在。

    故而当面前的老人在侃侃而谈的时候,起司已经渐渐意识到对方恐怕并不是在妄言,克拉克对于这个人来说并非只是个名字,他很可能真的如话中所说和灰塔之主相识乃至共同学习过一段时间。

    这是非常令人震惊的消息,哪怕是安莉娜,这位带师学艺和第一位灰袍亦师亦友的人都说不清克拉克那身学识本领究竟从何而来。

    好像这名灰袍在成为灰塔之主以前完全不存在一样,当他被人们所看到,他就已经是那副经天纬地的模样,有着可以降龙伏虎的本领。

    对老师过去的探究,是许多灰袍心照不宣在做的事情。原因很简单,所有灰袍都认为,自己与克拉克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而差距存在的原因,就是灰塔之主的教育方法,他将他们全都变成了在某一领域才特别出色的专家,而不是第一灰袍那般可以在所有派系法术中随意畅游的全能之人。

    他们将这其中的原因归结为这是克拉克有意的培养,至于目的则各有猜测,但无一例外的,这些灰袍都认为如果能找到自己老师是如何被训练出来的,那将会对自己的研究有很大帮助。

    但起司已经渐渐的不去想这件事了。这与他所经历的事情有关,要知道,并非所有灰袍都会踏上漫长的旅途,像咒鸦那样找一个心仪的地方居住下来潜心研究才是他们下意识会做的事。

    跟这些同门相比,起司在这个岁数已经有了在知识之外非常广博的见闻,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旅行不是借助飞龙或什么安逸的交通工具来完成的,这一路上除了少量的水路和空舟之外,他完全是用自己的脚和马匹来行走,这种切实而艰苦的旅行和安逸享受的旅行是截然不同的。

    正由于这种不同,起司在这一路上所收获的东西都非常深刻的印在他的身体和思想之中,成为了他宝贵的财富,影响着他的施法能力。以此类推,当老人提到他的老师以旅行的方式与自己相遇的时候,年轻的灰袍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一种可能。

    也就是没有所谓的完整的训练方法,也没有捷径,灰塔之主的知识与能力都来自于他深厚的阅历与经历。施法对于法师而言,或许并不仅仅是知识的堆叠,如何将知识与自己的生命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可能更加重要。

    “非常感谢您告诉我这些。能听到有关老师曾经的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不过您之前提到过一个人的徽记可以不止一个,这是什么意思?”

    起司认真的听完对方的话,缓缓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他似乎忘了眼前的情景,一心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克拉克的事,以及他对他们的安排。

    池水中的老人似乎也越说越起劲,显然灰袍之主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一段过去的记忆那么简单,“徽记的意思是,嗯,我看实际操作起来会更容易一点。”

    老师说完,慢慢的将一只手从池水中抬起,指向起司。他的眼中只有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魔力光芒,而仅凭着这似乎随时都会熄灭的微光,他的魔法穿过了灰袍,直达长袍的内侧。

    某样东西,在魔力的牵引下从起司的衣服里飞了出来,落到了灰袍的手上。凯拉斯见状以为情况有变,但起司却立刻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