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工自顾自在主座坐了下来,懒懒地斜靠在座背上,轻轻敲打着扶手上方才被阎正拍出的淡淡印痕。殿内诸神各怀心思,一时间谁都未吭声,只听得“笃笃笃”的声音回响在殿中。

    半晌,便听共工懒声道:“听方才那些个称呼,司戒神与卿儿应是还未正式认师徒,若我没记错,据我下令已几乎一日过去了,看来我这个主神,还真是没什么威望!”共工脸上虽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神中却无一丝笑意。

    候卿对共工虽还不甚了解,但见赤娆已然悄无声息从主座边退了下来,子彦也没有再插科打诨,连显然已怒不可遏的阎正都没有立刻发作,便料到共工是动了怒了,遂也识相地没有再火上浇油。

    良久,当“笃笃笃”的敲击声终于停了下来,便见阎正缓步走了上来,他此刻脸色已恢复了一些,显然冷静了不少,当下直视着共工,以神音道:“此子确是天赋异禀,但神职并非天赋就能胜任,先不说他能否赶上甄选,即便能成,其心智神格都无法与句龙匹敌,最终佐神之争,必不能胜过句龙。既没有胜算,又何必给他无谓的希望?反而失了平常心,若是心怀怨怼,容易祸起萧墙!”

    共工闻言,敛起了他那一贯漫不经心的神情,亦以神音正色道:“拥有如此天赋能耐,若是不予机会,好比暴殄天物!至于最终能不能成,是他自己的造化。”

    阎正皱眉:“不予神职并不影响神修,何况若有能耐,也能争当神将,一样统领千军!但主神与佐神,却绝非仅神力足矣,关乎氏族荣辱、天下苍生,神格胜于神力!”

    共工挑眉:“何以见得候卿定然神格有缺?他的心思确是重了些,但怕是过往经历所致,半神身份受神嗤人惧,武装保护自己也是情有可原。好在其尚且年幼,好生教导定能矫枉为正。”

    阎正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他长在人界,过的并非神时,只是看似年幼,实则历经几百年!如今欲善其神格,谈何容易?!况且……”阎正顿了顿,不由扶额:“我总感觉他神显时有些不寻常,暴戾恣睢!这戾气不小,又不知从何而来,如若不除,恐成一患!”

    共工虽未见过候卿神显,但昨日为他渡神力时确实有感受到一些异样,当时只道是他从未受渡过神力,有些本能排异罢了,但如今仔细想来,确实更似是阎正所谓的“戾气”作祟!故而略一颔首:“这戾气许是与他未神修过有关,先教他操控神力为要,既是如此,便须你日后费心教导了!”

    阎正并不想收候卿为徒,禁不住上前了一步,瞋目竖眉,以神音道:“当初……你身不由己在先尚情有可原,但你欺上瞒下在后,即便那是为了蚩尤为了九黎苍生,可你身为不周主神,这般做时,已是置整个共工氏族于不义!我始终守口如瓶,虽是为了共工氏,却还是有违神规,是为不忠!而让我等不忠不义的,正是那个九黎妖女!你让我怎能轻信那妖女之子而养虎为患?!更何况他只是半神!”

    共工闻言,不由站了起来,亦是颇为激动:“当初之事纵使有错,也是我的罪过,稚子何辜?!他的天赋实属罕见,被身世所累岂不可惜?!神格品性完可靠后天教导培养,莫说他并未有甚过错,即便犯下大错,若能改之,亦是善莫大焉!你身为司戒神,当公正严明,不偏不倚,怎可因己偏见毁其前途?!至于半神之说,既然天规列明半神亦是神裔,便不应区别对待!”

    阎正被共工这一番抢白,不由一噎,好似他不接受这番安排,就有违神规一般!想来,共工总有这个本事,分明是强词夺理,却能让自己无话可说!阎正垂下眼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沉吟不语。

    殿内诸神见他们看着对方神色变幻,便知他们是在以神音密谈,诸神虽神色各异,却都保持一致静默不语,不做打扰为妙。

    候卿也已止了咳,此刻正盯着手臂上子彦为其化出的守御球看,只见那守御球泛着淡淡黄光,将其手臂伤口罩在其中,只是这次的感觉却与先前句龙替他疗伤时有所不同,被守御球所护之处,感觉到的并非如沐春阳般的暖意,而是有些灼热,且此番伤口愈合也没有那般迅速,直到此刻还未完愈合。

    子彦则一直在候卿身边,一边注意着伤口的恢复情况,一边觑着共工与阎正处。而亦呆在候卿身边看着他们的赤娆此时终于看不下去,啧了一声,走上前去拍了拍子彦,挥挥手示意他收回守御球。子彦一怔,继而好一番诚惶诚恐,以神音婉拒道:“怎可有劳帝姬?!这不成了我的罪过了?!我这马上便能好了,真的无碍的。”

    赤娆却一脸不耐,又啧了一声,以神音回道:“我看着觉着很有碍!少废话,一边儿去!让我来!”遂也不顾子彦再劝,立即化出了个守御球往候卿手臂上便是一罩。

    子彦却还不及收回守御球,两个守御球猛地相撞到一起,起了一些动静,惊得子彦赶紧收回了自己化出的那个守御球,却仍是惊动了共工与阎正!共工只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阎正却是又忍不住吹胡子瞪眼起来,双眉几乎拧成了一股,开口斥道:“这点小伤,竟耗帝姬神力替你疗伤,成何体统?!”

    候卿还不及回应,赤娆已一甩头发哼道:“我乐意!”说着还索性一把抓过了候卿的手腕,便渡起了神力,道:“我还渡神力给他呢!谁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