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过室建在戒律阁的东南角上,石头砌起来的墙上嵌着个一尺见方的窗户。窗户上头胡乱粘了层薄薄的窗纸,经年累月的磋磨窗纸终是和石墙生了嫌隙,裂开一道寸宽的口子。

    多亏了这道口子悔过室里才算有了些光亮,只是这光亮弱得连萤火都不如,人坐在里头抄书,不管黑天白日都要点着蜡烛才能成事。

    了清难得做事上心,正襟危坐在石桌边一本正经抄着经书。样子做得端正,写出来的字形如狗爬。

    至于原因,自然与悔过室外那震耳欲聋的嗷嚎声脱不开干系。

    说那声音是嗷嚎未免有几分刻薄,说起来随心的声音清冽悠扬与鬼哭狼嚎断然扯不上半分关系,可此刻了清急于抄书心境不同,即使他的声音再与众不同清新悦耳落在他耳中都自动化作一阵狗吠。

    了清在悔过室里咬牙切齿地鬼画符,随心在悔过室外头抑扬顿挫地鬼哭狼嚎。

    两相较劲之下,观摩两人定力高下立现。

    “随心,你做什么?!”颤悠悠的门板子无辜被踹出个馒头大的窟窿,挂在石墙上摇摇欲坠。了清冲着随心吹胡子瞪眼,“你是不是成心的?”

    “诚心的?”随心似懂非懂一琢磨,勾唇一笑,“了清小师父这话问得古怪,要说这诵经念佛心诚则灵,我既入了这罗成寺自是佛心虔诚,断不敢怠慢。”

    实在没心思和他咬文嚼字,了清白他一眼:“你想诵经什么时候唠叨不行,偏要挑个招人嫌的时辰招人嫌的地儿,说你不是成心的我会信?”

    被人当面怼了一通随心并不在意,他默默理了理僧袍从蒲团上站起身来,一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甚是赏心悦目:“今早师父让人传信于我,嘱我诵经念佛,我如今所为不过谨遵师命,有何不妥?”说着还从袖中堂而皇之掏出一张纸,“这是信件,了清小师父一看便知。”

    了清看着那软趴趴的纸片子禁不住理亏,原地琢磨了一会儿闷闷关上了那扇遭罪的门板子。

    门板子有心梗着脖子反抗这狂躁的世道,无奈空有身残志坚的魄力没有坚如钢板的身板子。

    门板里头了清拧着眉毛生闷气,门板子外头随心不以为意瞧了眼手中所谓的书信随手丢出了窗外。

    信纸得了自由,踩着春风天高海阔一通飞,翩翩起舞间露出洁白无瑕的一张脸。

    抄书在随心长喝短叹的聒噪里进行到天黑,许是被随心吵得心累体乏了清居然靠在案边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有些沉,前后统共半个多时辰。

    了清揉着眼眶子从案边直起身子时,悔过室里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