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越喝情越浓,茶愈饮心愈清,一者让人酣畅沉醉,不愿醒来,一者让人清心淡远,自在超然,正对应人性情内心中的某两个角落,相存相照、相生相对。如果性情分两仪,一半是酒香、一半是茶韵。】

    年重九感情中对未来的恐惧和对过去的逃避一胞双生,极度神似。

    因为匆匆奔赴新路,往往重蹈覆辙,把人所寻求归宿中的美好将来变成已经超脱过的糟糕过去,是时间常玩的促狭把戏。

    凌乘风和年重九之间很少有互相的期望。凌乘风刚才的一番话像是一种期望、或者更像是一席劝说,虽然年重九对凌乘风充满了尊敬和爱戴、对孙慕卿有着深远的爱怜和愧疚,但好像这两者在眼下都尚不足以让他听从凌乘风的劝说去突破内心施加给自己的情感上的桎梏,因为年重九觉得自己当下的状态谈爱情仍仿佛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的他对自己和别人的感情还交不出答卷。

    可能只有时间这个并不着急的老师掌握着正确的答案,但这位掌握正确答案的老师总是慢慢地开堂授课,迟迟宣布结果,甚至常常拖堂。

    年重九道:“我们常说事情,事与情可以分开说、但又分不开。就算我对事对情还不够清明豁达,但外人怎么看怎么说我并不在乎,因为我喜欢这里、喜欢你们,而且这里只有我的感情和内心的情怀,没有功利追求。”

    年重九又坦诚地道:“因为追求是一种对现在的超脱,而情怀是一种对过去的归宿。以时间为轴,现在看看所谓的超脱和归宿,它们还没调到同一个频道上……或者到了将来再回头看时,它们可能当初就是在同一纬度里紧密相关也可互相转换的两个原点,但是当下仍让我困扰,将来会让我恐惧。”

    凌乘风喟然一笑,叹道:“你在想超脱,我在谈归宿,看来我们没聊到一处去。但我是过来人,当我们瞻前顾后地看一看时,会发现时间其实是一种混乱且最让人后悔的东西。”

    年重九沉默了很久,看了看孙慕卿,说道:“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但我不想造成眼前的遗憾,我也是过来人了,我好怕感情里会有一丝杂质导致将来变质,而且我不想把这些美好的事情当成对眼下混乱生活状态的超脱,我宁愿等到准备好以后再投入我全副身心去迎接这些美好作为归宿。虽说一生本不长,不能踌躇于眼下,但一生又不短,到底如何且看长远。一切交给时间吧……”

    这是一个还不够勇敢、但仍无比执拗的人。凌乘风叹口气,道:“或者你说的对,今天是我太踌躇于眼下,但这也是因为我和你一样把自己交给了时间,因为时间确是我的归宿,百年之后我将埋骨于这片青山之中,如果这片桃园还在,我希望你能来帮忙打理照料,希望清明时你能和孙慕卿一起来看我,一株桃花、一壶老酒即可。”

    孙慕卿道:“老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咱们不是都挺好吗?我才不去想你们说的那些,更不想听你们说那些超脱和归宿,我只要眼下的你们、只想要这当下的所有的状态,这便是最好。”

    凌乘风道:“方百兴说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寻找自己归宿的同时也要考虑到传承。眼下虽好,但我开始老了,有开始就有结束,年重九说得对,未来的归宿常在以前的往事中。既然开始和结束是一个轮回,但愿时间能带我到将来的过去,我并不恐惧,反而希望不要太久……”

    孙慕卿用力拍了下年重九肩膀道:“好像我要逼你娶我一样,你听你说的那些不明不暗的话,虚无缥缈偏偏又沉重不堪。”

    年重九想想自己还不如杨广原,道:“对不起,是我神不守心,酒后乱语了。”

    凌乘风摆摆手道:“不要这样想,你不完全了解我,但我对你却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你有一半让我思考着以后,更有一半让我感应到了以前,与你交往这些年里我一直觉得你我不同而同,你更是时刻都在提醒着我回想起那些恍若已隔世的往事。人生来孤独,我更是个孤零零的人,我一直以为是她把慕卿和你先后送到我身边,或者是因为她在想我、怕我孤单,或者是因为她在等我、怕我迷路。我与你初相识时你就曾问起这片桃园的来历和我的往事,我今天也想跟你讲下我的那些超脱和梦想的归宿,讲讲我曾经的那些眼前的遗憾和未来永远也消散不掉的后悔……”

    凌乘风对年重九道:“你还记得我们的初识吗?这个桃园建成后第一年开花我便见到了你,很多事都是那么似曾相识,我宁愿在心里相信我当初见到的不是你,而是她把最当初的我送回来了。”

    凌乘风望着夜幕下半山间的桃园,慢慢地道:“那已经是四十多年前了,那时你们还没出生,我也还年轻,当时我正好插队到了祖国西南的大山里,我见到那片桃园时正如你见到这片桃园时,情与貌,略相似……”

    四十多年前的那个春天,也是凌乘风在大山里迎来的第一个春天,极目四望遍山芳菲、天上地下草长莺飞,满目的芳翠与生机让人心中充满了欣喜,而春天清晨的阳光更是一道鼓舞人心的力量,让人按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