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脱!佩服!”林满曦舒舒服服地往椅子靠背上一躺,抚着光溜溜的脑门,道:“兄弟见解真是透彻,真是让人醍醐灌顶、醍醐灌了顶呐……”

    年重九心中暗暗地道:“我透彻个毬!我心里堵得要死,我心里酸溜溜地比你还要嫉妒!”却在心中反复地回想着昨晚跟周南桃的对话,又突然想起曾经孙慕卿对自己说:“不想失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得到。”便转动着椅子侧过身不想再说话,不由得开始走神。

    或者有时得到本身就是失去,那是因为人心,比如说那些未得到时的垂涎欲滴和已得到后的不再珍惜;而有时一边得到一边失去,有一部分是因为人性,就像葛求备这顶在众人看来仿佛是猝然之间从天而降的官帽子。而能够把人压垮的,不是肩膀上的担子,偏偏是头顶上的帽子。虽然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是给那些光脚的穿上了鞋子以后,他们还真就开始怕穿鞋的了。

    曾几何时那个不把秦山河这个后妈般的角色放在眼里、如长房长子般超然的葛求备,随着地位的提高,突然之间莫名其妙地变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搞得他而今就算在面对秦山河的挤兑时也不由地换上了一幅奴相逢迎,即使不是秦山河提拔了他,更不能决定他的生死与荣辱。

    如果说秦山河对待葛求备的态度是“发乎情”,本就应该压制着他作贱他;那么伍秋霞对葛求备的态度便是“止乎礼”,开始慢慢变得疏远、客套;林满曦对葛求备没个好脸色虽说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了秦山河的挑拨撺掇,但也似是在情理之内;而出乎意料的是,涂明仁这头仿佛斗红了眼一直消停不下来的蛮牛也把葛求备当成了新的目标。

    在涂明仁看来,金默辞职,走得不明不白,让人心疼;葛求备升官,升得不清不楚,让人心寒。

    几天后,在葛求备第一次以副总裁身份主持的工作会议上,先是林满曦拉开架势跟葛求备抬了半天杠,讨论工作安排时俩人如木工拉大锯一样推过来推回去。而吴行之趁机出来起哄,把葛求备的各种工作上的安排逐条深入浅出、反反复复地驳了个遍,俩人又互不相让,各执一词对峙起来。

    葛求备觉得很没面子,堂堂副总裁主持个工作会议竟然被几个部门负责人搅得没个结果。

    而可能没结果便是最好的结果,因为比起扯淡这种事,更让人无法收场的事便是直接叫板。

    葛求备拿吴行之没办法,但眼见林满曦这个刺头也不好剃,便对已经是林满曦副手的涂明仁在工作上不断找茬进行批评,在工作安排上也采取强势态度硬压下去,虽然用意是指桑骂槐,矛头针对林满曦,但是涂明仁却不愿做垫脚石,像点了引信的爆竹当场便炸,直接拍了桌子翻脸跟葛求备争执起来。

    大家都是副职,副手何必为难副手?

    秦山河等他们吵饱了,便坏笑着宣布散会。当葛求备正兴味索然地收拾文件时,涂明仁竟然径直走到他位置前,用指节敲着桌子,吸引走神的葛求备的注意力,看着他道:“刚才副总裁教育了我,但是我却更糊涂了,所以特来请教副总裁一个问题——我这个人能力不济又识见不足,但请问需要何德何能才能升到您这个位置?”

    葛求备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眼看着似要翻脸发飙,但举起来的文件夹却一直摔不下去,憋了很久后,葛求备竟然无奈地用小媳妇一样幽怨的眼神看着秦山河。秦山河岂会评判这种嘴皮子官司?大手一挥道:“散会!”

    更让葛求备想不到的是,自己原部门里的那几个技术骨干也慢慢变得离心离德。

    毕竟跟着葛求备闹一场后,葛求备倒是升官得了好处,其余人却没得到半点甜头,还被仇大同挨个找茬得了记过的处分,升官了的葛求备也不敢出面替他们说句话,几个人暗地里埋怨道:“真是一阔脸就变,官大惜身、没了骨气。”

    伍秋霞看准了时机,把几个人组织到一起,找了个高档的酒店一边招待、一边安慰,一边教育、一边谈心。不久后董事办架构下成立了一个独立的技术应用部,伍秋霞把他们几个安顿进去,技术应用部逐渐全盘掌控了生产系统,体体面面地把葛求备晾了起来。

    得到身份以后、失去了气节,攀上高处以后、失去了根基,虽很意外,却很现实。而秦山河的针对性打击、吴行之的学术性批判、林满曦的常规性拆台、涂明仁的间歇性胡闹,一起组成了葛副总裁日常工作的主旋律。

    年重九也看淡了,坦然地对周南桃说:“既然人的快乐与满足本是发自于内,那又何必苦苦向外求取索要?就像一位哲人说的,人的一切身份都是自我绑架,唯有失去通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