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重九笑周南桃道:“你明明心里早就知道自己网购的是什么东西,怎么每次拆快递包裹的时候仍还是那么兴奋,仿佛很期待一样?”周南桃对年重九道:“那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你将来要娶的是谁,还天天看着,你就能保证你将来在掀红盖头的时候不会两眼放光?”】

    有些心情虽然已是一种多余,但却让人戒除不了,比如说期待。

    而既然期待戒除不了,人们干脆又费劲心思发明出一种叫做仪式感的东西来迁就它,这叫作讲究。

    如果说,天气变化也需要仪式感,冬天就没有秋天那么多讲究。因为经过了反反复复的几场透雨以后,天气才慢慢挣扎着凉下来入秋,而没多久一股寒流入境,天地之间就转入了冬季。

    仇大同说:“你看冬天,它有勇气比秋天干脆、比夏天简单、比春天纯粹,它有力量带天地一起回归最原始的本真。对了,你和周南桃的事怎么样了?不趁过年回老家的时候把婚事办了?”

    年重九简单地点了几个菜,然后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一边往手上呵着热气,一边对仇大同道:“天气一下子变得这么冷,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今年我是要带家人回老家过年,周南桃也有计划在年前过去一趟,也算是认门儿。”

    仇大同道:“认门儿?认什么门儿?你们俩这是要计划一起回老家生活吗?”

    年重九白了仇大同一眼不说话。仇大同讪讪地道:“好吧,就当我瞎说乱猜,那你们俩还不趁年假期间把婚事办了,岂不是又要拖到明年另找时间了?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比我和花姐那时候还古董——谈恋爱、托媒人、见家长、认门儿……非要这么按部就班地谈恋爱?抓紧点节奏吧,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儿,别搞复杂了,旷日持久的恋爱更难修成正果。”

    年重九暗自后悔以前让仇大同认识了孙慕卿,且近期跟仇大同聊了太多关于孙慕卿的事,以至于平白生出一些多余的啰嗦。年重九道:“看你说的!好像是要我回家过年顺便结个婚一样,你东拉西扯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心等着喝喜酒,我不会把个人的大事搞复杂的。”

    仇大同欲言又止,换上一幅笑脸,道:“喜酒难道还会少了我?你说我也是的!整天胡思乱想地瞎操个什么心?我不是说你犹犹豫豫地挑挑拣拣,也不是要你随随便便地将就将就,而是要你抓紧,我就怕你自己拖来拖去的生出变故,你倒也真是能耐得住性子,单身这么久难道你就不馋?”

    年重九忍住笑,把仇大同面前那盘爆炒腰花拿到一边,道:“少吃点猪腰子罢!满嘴的臊气!”

    仇大同笑着又把那盘爆炒腰花端回到自己面前,道:“你别嫌我唠叨,今年一眨眼就要过完了,时间总是转瞬即逝,但回顾一下就像那碗面疙瘩汤,熬的时候是一团浆糊咕嘟咕嘟地沸沸扬扬,熬完以后仍会是一团浆糊再慢慢冷却下来。公司很快就会放年假了,今年大约也就这样了。”

    年重九笑道:“如果对生活有过多期待,那这日复一日的寻常日子还怎么能过得过下去?生活的常态就是如此,它本就不应该是大酒店里的大鱼大肉和珍馐美味,红烧油炸地轰轰烈烈又精彩纷呈。那些猛料还不如这个小菜馆里这碗用葱姜慢慢熬制的萝卜丝面疙瘩汤实在,又暖身子又充饥。叱咤风云的英雄也得过家常日子,日常本就是一些平淡杂乱的简单和复杂。”

    仇大同道:“人家都是豪言壮语地灌鸡汤,你就朴实无华地灌面疙瘩汤,我怎么从你的话里听出一点消极的味道?今年并不算是你最艰难的一年,但确实是你变化最大的一年。听说你前段时间拒绝了伍主任的举荐,再听你谈到对假期的一些安排,我越想越觉得你该不会是在工作和生活上另有打算吧?你可别瞒着我!”

    年重九道:“破事经历多了,人就没那么痴了;破事经历多了,人就更懂得珍惜了。我能有什么打算?我有时候巴不得简单一点、有时候却宁愿自己复杂一点,可能就是因为有时候戒掉了期望、有时候还是心怀期念,那是一份不忍割舍的美好,但是工作也好、生活也好,我越来越不想对别人有所期望、有所求取,这样或可互相保持最纯粹的关系。”

    可能没有期望,才会没有失望,过多的索取和乞求都不叫得到,生活中有这样那样的因素能让人从简单变得复杂,但很少人有力量能从复杂变回简单。

    仇大同道:“我不懂什么简单和复杂,但像你这样跳出人之常情便显得奇哉怪也。我也明白,有些人绞尽了心机,也只不过是在权力的金字塔中、在互相的哄骗与麻痹中找寻那点梦想和现实的交集、渴望和满足的平衡;有些人费劲了周折,一厢情愿地要做定海神针、中流砥柱,到最后却成了搅屎的棍子。这些年、这些人、这些事都清清楚楚历历在目,但是无论工作也好、生活也好,复杂也好、简单也好,若最终摆不平自己、搞不定自己,那就不好了。”

    年重九笑道:“不是我任性,而是我一直觉得,那些复杂到能够耗尽人心力的事情,归根结底到本质上可能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错误,对于这些事,如果非要经历复杂的求证以后才能发现它们的荒唐,为何不在当初便纯粹一点选择简单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