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的痛脚,最忌被人嘲讽出身,尤其是被一生下来就高高在上的世家子讥笑身世。

    在场大多数皆是寒门子弟,寒窗苦读多年才得一个进士出身,且他们辛辛苦苦挣出前途,在高门世家眼里,可能还不如府里看门的小厮。寒门和世家本就对立,齐邈之话一出,席间众人皆停杯怒目。

    二层楼阁竹帘后,袁骛俯身探看。

    李皎坐在袁骛对面,眼睛斜瞄:“我这个表弟有多猖狂,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这般大惊小怪?他就是将这一船人都打杀了,我母亲也不会责骂他半句。”

    袁骛仍看着下面,若有所思道:“三郎,你有没有想过,永国公为何处处张扬?他方才骂人的话,像是故意为之。”

    李皎道:“他从小如此,哪里故意?”

    袁骛往上指了指:“你信不信,今日船上发生的事,不足半个时辰便能传进太极宫。”

    永国公辱骂寒门,寒门最讲风骨气节,日后绝不会有寒门投他门下,而他背后站着皇后和齐家。皇后权势滔天,一个权势赫赫的人,最易招人忌惮,尤其当她的权力来自于那位退居高位却不愿放权的权者时,她的娘家人,绝不能多谋能干,飞扬跋扈的纨绔子才是皇后心意所向。

    袁骛看着楼下气焰嚣张的高傲少年,他的剑和他的人一样锋利,在这暗流涌动的长安城,或许他是唯一一个肆意而活,却又被肆意困在其中的人。

    袁骛提醒李皎:“他远比你想象中聪明。”

    李皎不接袁骛的话,他的心思不愿为齐邈之停留,他想着太极宫,想到那位丰功伟绩却敏感多疑的陛下,年逾六旬却仍掌控着整个帝国。李皎情不自禁敬佩他却又惧怕他,以至于袁骛一提起太极宫,他就无法专注眼前的一切。

    忽然李皎看到班哥,他叹气喝杯酒,心里畅快起来,嘴里却同情道:“太极宫那位,至今都未召见六弟,不知要等到何时,六弟才能迈进太极宫。”

    进了太极宫,得到那位陛下的认可,才算真正的李家子弟。

    袁骛笑道:“以六殿下的手段,何需你替他操心。”示意李皎往下瞧。

    李皎从酒杯里抬起眸子。

    只见席间剑拔弩张之际,班哥从人群中走出,他先是叉手同众人一一作礼致歉,态度谦和:“我家阿兄最是在意这位‘幼弟’,一时关心则乱,且他今日喝多了酒,酒后醉言并非真心,我在此替他赔罪。”

    一躬身,又缓声道:“在座各位皆是栋梁之才,寒窗苦读来到长安城,何必将一句醉话放在心上?名门望族也好,白屋寒门也罢,将来大家为国为民,无论官职高低,皆是同样的忠心人,英雄不为出身所困,效国之心不分贵贱。”

    众人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