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工棚,姜二娃随手就把背心扔到铺上。

    马山雨说,看你小伙长得这样伸展,却懒得要死。搓一件背心十分钟都要不到。她要帮他把背心洗了,说天气热,不洗沤馊了,洗了晾上,明早就干了。他却不让,说洗它干啥?明天干活路还得脏。她不听他的,进一步说,把你裤儿脱下来,一起帮你洗了。他不愿意,就说,不行,我就穿一条短裤儿,脱了就光屁股了。她说,你用铺盖盖着,你说在哪里?我帮你找一条换上。他坚决不同意。她只好把背心洗了晾在铁丝上。

    快到吃饭时,他说我们食堂的伙食还过得去,吃了再走吧。随便带两个馒头走,就不用给山风做饭了。她摇头,说你哥他们也快回来了,看见我,肯定会说你一天到晚就晓得耍。他晓得她是说笑的,她要走,主要是回家照顾她小兄弟。

    他说我送你一段。她不让。他说等一阵天就黑了,还没到家,就看不清路了,你不怕走夜路啊!再说遇到坏人你咋办?她晓得他是担心她,心头很温暖,就说,我才不怕哇!天黑不到这样快,半路上黑子就会来接我。这条路上,除了林场的人,没有其他人。要说有坏人,就是你。说完,笑嘻笑嘻地走了。

    姜二娃没有坚持送她。他心头有数,这段路她早已走熟,加上有黑子护着她,没人敢招惹她。

    第二天一早,姜二娃已经问好了,车队的赵师傅要去森工局。他就是姜二娃他们第一次来林场时,让他们搭车那位司机赵车,整日嘻嘻哈哈的,现在跟姜二娃已是很熟悉的兄弟伙了。赵车个子瘦小,在跟工友的争执中常处于劣势,自从和姜二娃交上朋友后,这种局面得到彻底改观,换句话说,没人再敢欺负他。他比姜二娃矮了一头,却自持比姜二娃大两岁,当仁不让地以哥子自居,常常给姜二娃开玩笑:姜二娃把裤腰带勒紧点哇!不要犯“错误”。司机每天的运量都是有定额的,完成了就可以下班。所以,装车时,是司机求姜二娃他们快点装车,有时,还得主动给姜二娃递烟。反过来,姜二娃他们要求司机搭车一类事,司机们也很乐意,赵车自然就更不用说了。姜二娃又跟同组的人打个招呼,算是把工作交待了。

    马山雨一来,姜二娃就带着她一起上了赵师傅的大卡车。赵车不熟悉马山雨,但晓得是猎户老马的女儿,因为后面常跟着黑子。黑子的厉害是伐木工都晓得的,曾经有几个青工想打黑子的主意,结果都吃了亏。赵车跟姜二娃熟,一见面就嘻嘻哈哈地说:

    “姜二娃,你这是准备拐卖无知少女吧!”

    不等姜二娃说话,马山雨就变脸:“你再乱说,小心我让黑子咬你!”

    赵车还是嘻嘻哈哈地说:“你这丫头,姜二娃是我兄弟,当哥子的跟他开个玩笑,不关你的事。再说,你黑子的四条腿也跑不过我这四个轮子嘛!”

    马山雨仍不放过他:“你以为我乡下女娃儿好哄哇?我听爸说过,在这山路上,黑子跑得比你车快!”

    赵车一听,心想这野丫头还鬼精灵,冲她做了一个怪笑,不说话了。姜二娃一看,对马山雨说:“上车吧,赵师傅人很好,就是爱开点玩笑。不要动不动就说吓人的话。坐别人的车,还这样不客气。”

    马山雨这才不说话了,赵车还是嘻嘻哈哈的,一点不生气:没来头,没来头。说着耍的嘛,大家高兴高兴!

    马山雨是第一次坐汽车,还是坐进驾驶室。她特别兴奋,一路上东问西问。正好姜二娃也是那种天上的事晓得一半,地上的事全知的家伙,问啥答啥,东拉西扯。赵车夫开车没几年,技术一般,却开得冲,汽车穿行在林区公路上,景色很美,马山雨却顾不过来看了。路崎岖,车颠簸,她还不适应坐车,紧紧抓住姜二娃胳膊,后来干脆靠在他身上。

    马山雨就是回学校拿点东西,可做可不做的事,主要是想跟姜二娃耍。所以,她的事一会儿功夫就办完了。赵车的事还没有办完,让他们等一会儿。一时还没有其他回林场的车,他们只能等着。

    马山雨说:“二娃哥,陪我到街上转转,我有好久没上街转了。”

    马山雨的学校就在镇上,她又是住校,是有时间转街的。但觉得有姜二娃这样伸展的小伙儿陪着,能在同学面前神气神气。因为她的同学森工局子弟多,也住在镇上,平常都是他们在街上转。

    姜二娃却没兴趣,说就一两条街,有啥转头?你要爱转街,下次我们找车去雷县县城转。其实,姜二娃听老瞿说过,西林闹热的程度不比县城差,因为雷县最大的两个机构总部在西林,一个是雷马岷农场,一个就是雷县森工局。单是森工局下属的各种单位就很多,说得上门类齐全,商店、学校、医院、车队、加工厂、电影院等等都有,连公、检、法都有自己的一套机构。因此西林镇上的人口,反而比县城所在的锦城镇人口多得多,人一多,就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