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娃自己有时也感到奇怪,自己咋个能跟曲英霞这个学生娃儿说到一起。他对她摆的那些学校生活本身并不感兴趣,尤其是那些革命道理。他从不跟她争论,既不反对也不赞成,是一付毫不感兴趣的样子。他已经离开学校好多年了,除了那少得可怜的一点文化知识还能记得一些,其余的认识,都是在之后七八年的生活磨砺中获得的社会知识。但他对她摆龙门阵时流露出来的真情很喜欢。

    姜二娃没念过几天书,还没有小学毕业,中学恢复招生后,他也没有再去读书。姜二娃书读得少,从小就进入社会,也经历过不少事。在江湖上闲混,少不得打架斗殴,搞兄弟伙那一套;在底层务工,识得许多人生险恶、人情冷暖。年岁稍长,跟女娃儿厮混,有过“恋爱”的经历,却没有“失恋”的痛苦。他没有多少文化,却不乏机智,在尔虞我诈的江湖中没有栽过大跟斗;一身被社会染缸染得五颜六色,在人与人的是非中,还不失正义感;满嘴早学得油腔滑调,跟朋友打交道,对信得过的人,还能以诚相待。

    除了姜二娃的出手相救,让曲英霞心存好感外,姜二娃性格中的多面性,也是最吸引她的。马山雨的直觉是很准确的,曲英霞确实是喜欢姜二娃。她不仅是喜欢姜二娃英俊的外表,也喜欢他的为人正派,虽然有时说话,油腔滑调的,嘻皮笑脸,也秉持做人的道德底线。

    一次,曲英霞问他,英华哥,你是不是喜欢马山雨啊,我看她跟你特别随便,像一家人一样,啥都不忌讳,走路时把你挽得那样紧。他笑起来:

    “你不用绕弯弯。我晓得,你是想问我,那个野丫头是不是我的女朋友。不是,还不到十五岁,在我眼里她就像一个小娃儿,我把她当小妹妹待。”

    其实他们三个人都有一种野性,马山雨是野在柔弱的外表,多少是为了掩饰她内心的孤独。曲英霞是野在内心,那美丽的外表也难以掩饰她内心的冲动。而姜二娃是野在骨子里,所以野得随心随性,从不掩饰自己内心或外表。

    他的话说得很坦诚,她从他眼神中看出没有编假话。这种态度,鼓励她继续问:“英华哥,那你以前耍过朋友吗?”

    “没有正经耍过,因为哪个都没有明确提出来过。我在上班的工地上,常认识一些女娃子,在一起都耍得拢,摆得来,都相处得很好。她们好多都比我大些,待我都很好。”

    “那为啥不继续下去呢?英华哥。分开后,你就不想她们?”

    “我说不好。大约因为工地是一个临时相聚的场合,工地的活路一结束,人员就散了,有些人还能见着,有些就再也碰不上了。其实这样很好,相处时高高兴兴的,分开时也是高高兴兴的。”

    她喜欢听他摆工地上的事,喜欢听他摆这些年四处闯荡的事,喜欢听他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甚至喜欢听他讲最近在森林里打猎的事。这些事都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甚至是前所未闻的事。这种生活和经历都强烈地吸引着她那颗向往外界的心。

    曲英霞几次邀请他去家里耍,说我爸对你印象不错,说你是一个正派青年。姜二娃都没有答应,说我哥说我这个人野惯了,不懂礼数,说话随随便便的,容易招人烦。我觉得我哥说得对,我也不愿意去别人家受约束。

    她说,我也看出你很在意你哥的话。他说,是。他比我大六七岁,懂的事情比我多。他们朋友间摆龙门阵,常摆一些国家的事,我有时都插不上嘴,也不感兴趣。

    姜二娃以前接触过不少女娃儿,他读得懂姑娘眼神中的意思。他从曲英霞的眼神中能看出,她很喜欢他。说实话,他也喜欢她,不单单是她长得貌美如花,还因为她的脾气比较温和,不像马山雨那样刁蛮。

    他不愿去她家,她也没有勉强他。

    基建工地上的活路告一段落,姜二娃准备回林场去。提前两天告诉了曲英霞,她说暑假很快就要结束了,我想跟你去森林耍一次。听说森林里特别好耍,说那些树长得很高,仰头看,帽子都得掉,大的树子,几个人都抱不过来。树叶积在地上有几尺厚,踩在上面像海绵一样。我还从来没有进去过。森林里有漂亮的梅花鹿,有许多漂亮的鸟,想去看那美丽的金鸡,听说非常美丽,我一次也没见过。但我个人不敢去,你带我去好吗?

    曲英霞提到的这些事,大多数就是听姜二娃讲的。姜二娃除了跟她讲自己过去的事,也讲这几个月在森林里的见闻,也讲跟随老马打猎时的见闻,多是一些有趣的、有吸引力的事,也搀杂一些吹牛皮的事,却不讲那些艰难的事、恼火的事。所以,曲英霞脑壳里的森林有点像童话中的森林,是美丽无边的世界。姜二娃经历过那些艰苦和危险,但都是跟老马在一起,他也没有害怕过。现在曲英霞一提出来,他自然不愿意在漂亮姑娘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和犹豫,立刻大包大揽地说,好哇。那是很容易的事。

    曲英霞没有跟家里人打招呼,她怕说了,反而去不成。父母在农场总部工作,从小就教育她一是不要靠近下面的农场,那里关的都是坏人,二是不要靠近森林,那里野兽出没,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