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有中年丧偶为人生三大不幸之一。一个中年男人,失去了爱妻,原来诙谐幽默的张济夫变得沉默寡言。内心深处觉得有些对不起妻子,却又说不上来是啥?是没有多抽时间陪伴妻子?分居两地,他也无能为力呀!是没有早点陪妻子上医院看病?体检没事,一发现就是晚期,他同样无能为力呀!最后一年,倒是天天陪妻子了,却是陪妻子进出各个医院,眼睁睁看着妻子,一天天花容尽失,一天天形销骨立,还是无能为力呀!

    他想不明白,也懒得想了,也不想了。有丈母娘帮忙照管儿子,他干脆把时间都扑在业务上,带学生、写论文、搞课题、作调研。把时间排得满满的,似乎要靠这些东西把脑壳里的记忆挤走。

    三年后,熟人开始给张济夫介绍女伴,他摇摇脑壳拒绝了,并不完全是忘不掉妻子,也不是愧疚于妻子。而是不敢面对夏红莲那迷茫的目光和长一声短一声叹息。

    当他提副教授后,夏红莲目光不再尖利,泪花迷离:“哎!我的女儿命不好,没有福分当副教授夫人!”

    当他提教授后,夏红莲双眼迷茫:“哎!我家小荷寿短,没有福分当教授夫人!”

    当他搬进新分的大三居时,夏红莲站在宽大明亮的厅里,闭上眼睛,潸然泪下:“哎!女儿福薄,这样大的房子住不上啊!”

    五年后,当朋友为他介绍一个女朋友时,夏红莲晓得后,召见他。指着李荷的遗像说:“跪下!”

    张济夫略一犹豫,跪下了,心头想这算啥子礼数,不过,跪妻子,也不丢人。夏红莲问:“你对得起我女儿吗?”

    张济夫沉默,一言不发。他不想说啥,说啥呢?你失去爱女,心痛。我失去爱妻,也心痛。不容他多想,夏红莲喝叫一声:脑壳抬起来!张济夫刚抬起脑壳。夏红莲甩开手给他两个耳光,啪、啪作响,顿时眼冒金星。堂堂教授被扇耳光,他的火蹿上来,蹭一下站起来,把憋在心头几年的郁闷一泻而出:“就算我欠你女儿的,也不欠你的!凭啥打我!”

    对面投过来的又是夏红莲尖利的目光:“不是我想扇你,是替女儿扇你!”又是冷冰冰的声音,“现在你可以去找其他女人了!不过,我劝告你,一丛已经上中学,你多花点心思在他身上。小荷生前,心思都在儿子和你身上。等一丛上了大学,你再去娶新老婆,也算对得起她了。”

    张济夫一听提到妻子,刚蹿上来的满腔怒火,像被釜底抽薪,火焰一下萎了、萎了,慢慢熄了。后来,丈母娘关于儿子的话像一道紧箍咒似的,套在自己脑壳上。他谢绝了那位女朋友,并对熟人朋友们说,等儿子上大学后再考虑个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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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济夫虽然是一个能说善道的人,但对自己的个人事却很少对别人讲。在老家那些朋友晓得他的事,后来大学的同学、同事对他的往事基本上不晓得。今晚,沈娟的问话却引起了他的滔滔不绝,对沈娟讲述了自己的事,一来是长期的自我情感封闭,需要宣泄,二来是对沈娟的一种情愫,愿意在她面前一吐胸怀。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张济夫连跟丈母娘那个无形的约定,也对沈娟讲了。

    张济夫娓娓道来,沈娟悄不作声地听着,一句话也不说。月华绕着明月,一阵聚拢,一阵散去,聚散不定。不晓得啥时候,沈娟的头已经靠在张济夫的肩头上,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从她心底升起歌声:

    月亮~弯~弯~,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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