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郁城这一句出口,却勾起了花冷云的心思:“武状元啊……”他怅然若失是因为想到了金冲曾经告诉自己,裴昭将军是承平十三年的武状元,方感叹原来大周武状元的身手,于他而言是如此遥不可及。

    梅郁城想不到他走了这么多心思,只道他还是惜败,便出言安抚:“其实你与江大人相差的不过是时光,江山代有才人出,去年春天的武科我也看了,那个武状元还不如你。”

    花冷云此时回过神,暗责自己心思不定,累得梅郁城还要费唇舌开导,赶快呵呵一笑:“主帅说笑了。”

    梅郁城看他没事了,方才一笑止住话头,思绪却飘到承平六年那个冬夜,那场风波不像麟台之变搞得天下尽知,却依然将宫闱之内几乎搅了个天翻地覆,她忘不了那晚为了陪伴长宁长公主而夜宿宫禁的自己被她冰凉的手拉着跑出寝殿,长公主的泪水落在她手上,彼时年幼的她却只知道陪着哭,她们在玉桥下碰到了一样慌张跑出来寻人的皇帝伴读江忱,才算是有了主心骨。

    那一晚整个皇城的内侍都在满世界找皇帝,最后却是被他们三个孩子在麟台宫里找到了冻得瑟瑟发抖,几近崩溃的皇帝,也是自那日起梅郁城才明白,七岁便登基,数年如一日夙夜勤勉、支持朝政的萧禹其实也不过是个刚过十岁的孩子,他也会怕,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而那日早朝首辅和次辅的争执,便成了压塌万丈危楼的最后一块砖石。

    而直到今日梅郁城也忘不了,那天困在大周政坛最中心的四个孤立无援的孩子,在抱头痛哭后曾在麟台这个当年无忧无虑游玩的地方学着大人的样子歃血为盟,那一晚君王不是君,臣子也不是臣,他们是义结金兰的兄弟。

    从那日之后,梅郁城便求了爹爹传授兵法,老侯爷只道她是耳濡目染,却不知自家女儿已经立誓,一生要为国家,为社稷征战。

    也是从那日起,生来便有习武天赋,却雅好诗文的江忱收起了少年任性,开始日夜勤练武艺,成年后,他们已经不再提起当年之事,如今的萧禹,也已经是沉稳练达,于微妙朝局中博弈江山的帝王,可当初的誓言,谁也没有忘记。

    内忧未平,外患未消,麟台之愿便永远深埋在几人心中。

    梅郁城带着花冷云回到先前登船的码头,与温律等人一起返回侯府,到主院跟娘亲报了平安后,回到赢剑楼就看到温律还在等着自己。

    梅郁城听她提起过入京后会去刑部找熟人调查逆党的案子,知道她定是有什么结论要跟自己说了,就让白袍泡了茶来,看紧门户。

    温律向梅郁城说了回京后联系卫明月查看刑部案卷之事,又将那小册子给梅郁城看了,梅郁城看到之后心中一动——这些案子她刚刚在御船上听了一遍,印象还很深。

    “看来这位卫大人也是个极为敏锐的刑狱官,怎么平素没有听人提起过。”

    温律闻言轻叹:“素影也是女子,与我是同科登的绯榜,虽然极其擅侦缉刑狱之事,终究还是不易升迁,好在她自己想得开,于功名利禄之事上不是很在意。”温律向梅郁城简要述说了卫明月的事,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嗐,我跟郡主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作甚,有一件要事还没报上。”说着就将相关案卷被人调阅封存之事和卫明月的猜测跟梅郁城说了,梅郁城心中自然明白,却也怕告知她江忱的身份会吓到她,便隐去江忱的身份:“那不是内厂,是内卫,是陛下的意思,由内卫来查更方便些,不过玄衣内卫里面知道这事儿的也不多,你不用担心。”

    送走了温律,梅郁城倒是琢磨着应该将这件事跟江忱通一通气,虽然温律谨慎,并未告诉过卫明月请她调查这些案子是为什么,但既然卫明月发现了内卫去调取案卷,以她的聪明,难免会猜出些什么,虽然并不担心她身为朝廷命宫会泄露朝廷之秘,但逆党阴谋深不可测,现在他们查到的还是冰山一角,只怕卫明月身为推官的敏锐,或者说好奇,会令她陷入危险。思及此处,她便磨墨将此事书作一封信笺,派人送往玄衣内卫都指挥使司。

    不过江忱并未来及收到她的信笺,今日见到梅郁城,还发现她身边多了个这么有趣的“小友”,他心情也不错,回到自己衙署没有耽搁,换了“办事”的一套行头便溜达出东内苑,一路往定安坊走。

    卫明月午后与温律一番畅谈,竟是连自家的游船都懒得回,直接随她在码头下船往刑部溜达——她一向是不到宵禁前不回家的,问就是公务繁忙,实则是懒得回家面对那一大家子的唠叨。

    卫明月溜溜达达走到衙署附近,却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日在刑部调阅案卷之人,然而并不像那日偌大排场,此人只穿了一件墨色的曳撒一个人往西走,卫明月一时好奇心起,大周许多重要衙署都在西六街,她到底要看看这人是哪个衙门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