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楚荧本人提着慰问品过来了,众人才真的信了——这京城第一美人,原来并不是个今日坐在屋子里,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不知人间疾苦、不懂人情世故的富家小姐。

    江斜向来信她,她就一直管着慈善坊的账册子,来了坊中,却也没有半分闲站着看的意思,和坊里的人一同核对过今日向流民巷中施粥的数量,粮食的出入也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楚荧虽不比男子的体力,却依然和素雪亲自挽了袖子,在现场帮些忙,让慈善坊里的众人也是心生佩服。

    ——自家主子娶的……真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吗?

    因着是第一日开坊施粥,再加之适逢除夕日,除了施一碗粥,还要送上五只水饺。虽是上午众人便聚在一起开始准备了,进展到底还是有些仓促。

    虽是过年,楚荧出门时候便没有穿什么贵重的服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刚开始慈善坊里忙着的众人还有些顾忌楚荧的身份,不敢让她做什么活,楚荧也不介意,就跟在场的女眷们围坐在一起,包起了饺子。楚荧性子温软,京中女子们说起胭脂水粉和穿衣打扮之类的话来,倒也没有什么隔阂,很快便笑在了一起。

    直到日头渐渐落了,一轮弯月也已经挂上了天边上,家家户户门口的红色灯笼都点起了不少,富贵人家门前的石狮子上已经系上了红绸,又落了淡淡的雪痕,红白相映,灯光点点,隐隐约约已是有了些喜气洋洋的味道。

    楚荧看着红色的光影,微微失神片刻,这会儿,江斜他们应该已经进宫赴宴了,按着历年的规矩,怕是会被皇上一直留着守夜,过了子时才能回来……

    施粥的粥棚搭在了京城边缘的流民巷附近,穿过方才的住宅和街道,便是能感受到截然不同的氛围。巷口有一棵干巨大的高树,深黑色的树干上干枯的树枝交错,又落了厚厚的积雪,巷子窄得连两人并行都有些困难,石砖路已然是参差不平,却又无人在意。

    若是说到京城,大多数人便只以为是天子脚下,皇家贵胄之地,却又没有多少人知道,就在这样的城里,依旧还有人家以茅草作屋顶、勉强以破木板为门户。

    楚荧在一边盯着男子们搭粥棚、支锅炉,不过一会儿,米和饺子分别下了锅,水雾蒸腾,从摊子里传出了精细的粮食的味道。有不少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孩子也是闻见了味道,躲在巷子口上,悄悄地往这边望过来。

    一个穿着个破烂棉袄的小姑娘站在家门口,小声地说:“爷爷,那边是什么味道,好香呀。”

    “看什么看,贵人是你能看得起的吗?还不快走?”一个年迈的老头拍了拍巷口偷偷站着的小姑娘的脑袋,低声喝道,把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往回拎,省的孩子不懂事,反而污了贵人们的眼。

    砰地一声,重重阖上了家中的门板。

    江斜身边的人已经把流民巷中的人全都查了清楚,流民巷里如今一共住着百余人,住在这里的人家,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手中没有可以耕种的土地,无法去京外生活,只能留在京城,做些最底层脏累的活计勉强维生。

    慈善坊的人穿着带了承阳候府家印的服装,去挨家挨户地派发新煮好的粥和水饺。慈善坊是以楚荧的名头开的,楚荧自然是也要去的,便在素雪的陪同下,敲开了一扇木门。

    老头打开门,便看见楚荧一张生得极为好看的面孔,手中又提了食盒来,皱了皱眉,话音中有些不耐:“有何事?”

    “打扰老伯了,我今日来不过是趁着年节送些水饺来……”楚荧温声道。

    只是楚荧话还没说完,那老伯脸上的表情便是更阴沉了些,没好气地道:“不用了,我家虽然不富裕,倒也不至于吃嗟来之食,官家的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就这么糟践我们百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