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十月底,南面数十里外。崇山峻岭间,郁郁葱葱的松竹茂林前。刘庆也在破口大骂:“马蛮子该死!他是存心要我们死啊!”

    这是座倚河而建的营寨,处于荡轮谷囤西面。跨过浮桥,越过坡林,五六里外便是层层叠叠的帐篷海,此处是马觉军的大营。

    马觉军自南面进囤的路线发动了几次攻击,都以失败告终,就打起了西面的主意。泸州牢城第二指挥刚刚赶到,便被遣来打浮桥,立营寨,要从险峻得多的西面攻囤。

    可此处地形很不利,河岸处地势狭窄,立营就得直面僰人的袭扰,也因地窄,不可能放太多兵力护卫。马觉干脆以牢城第二指挥已转战兵为由,让他们督押民夫伐林立营,没有派来一兵一卒。

    此时惊惶呼声不断,民夫不断溃逃入营,甚至越营而过,自浮桥向大营逃去。僰人冲杀下来了,看这情形,数目还不少。

    传令兵奔回来,仓皇地禀报道:“马统制说还在整军,要我们踞营坚守!”

    “坚守!?坚守个屁!几日前我们还只是建营搭桥的厢军!他真以为批了甲,拿了兵刃,拿着神臂弓,就成了战兵!?”

    刘庆气得要吐血,这分明是马觉把他们当了鱼饵,诱僰人出击。他们能守住营寨,马觉就可以趁势反杀回去。守不住也无所谓,营中堆积了大量兵甲,僰人肯定要劫掠一番,马觉再杀过来,僰人不可能那么利索地逃走。总之,受难的是他们,马觉就等着占便宜。

    可他除了骂两句,还能说什么呢,他不敢逃,逃了就是被行军法的下场。可要战……看这些部下,脸色跟抱头鼠窜的民夫没什么差别,他就鼓不起一丝信心。

    惊呼声更大更密集了,惨叫声也依稀传来,僰人的铜鼓声三面响起,不断接近,刘庆就觉心脏被一只巨手紧紧扼住,呼吸艰涩,眼瞳失焦,心念就在战与逃之间艰辛地挣扎着。

    此时整个牢城第二指挥,不仅刘庆没了主意,其他人也都仓皇失措。若不是还存着一分理智,明白自己不是民夫,逃了就是一死,早就跟着民夫一同跑了。可要战,他们就觉身上的甲胄那般沉重,走路都无比艰辛,更别说作战了。

    泸州牢城第二指挥是支厢军,战前都是老弱病残,几乎等于空壳。赵遹整军时,将旧员清理一空,以泸州厢军强壮填充,为的是既能立营搭桥,又能上阵作战。僰人峒囤地势险要,正需要这种近似工兵的部队辅助。

    强壮是强壮了,可战技不熟,战意更不足。类似牢城第二指挥这样的部队还有不少,都是来自梓州路、夔州路乃至成都府路的厢军,赵遹将这种部队放在转运司里,也足证他对这些厢军的战力很没信心。虽给了各路正军将领临时调遣之权,可除了马觉急攻荡轮谷囤,不得不调用外,其他两路的类似部队。依旧安安稳稳在后方拓路立寨,疏通粮道。

    听得僰人的铜鼓已近到百步外,牢城兵们已到崩溃边缘,刘庆的脸色也已坏到极点,嘴里就把马觉骂个不停,眼中已经闪起自暴自弃的凌乱之色。

    正当他要挥手招呼部下们逃命时,一个清朗的呼声响起:“你们真想逃吗?真想在河岸上跟民夫推攘,再被僰人的弩箭标枪中背而死!?或者逃过河去,被禁军拿住。一个个斩首,家人也落不到半分抚恤!?”

    一个高大身影一边缓步而行,一边昂首高呼。这个身影原本还有些瘦弱,长袍大袖翩翩,充盈着儒雅之气。可此时却套着明亮的札甲。戴着宽檐兜鍪,手持长柄斩马刀,火红围巾垫着批膊,英武之气让人凛然生畏。

    王彦中……

    之前就帮着刘庆处理文书,顺带替大家写写家书的王彦中,此时竟然挺身而出,不仅众人讶然。连刘庆都一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