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微微一愣,转而摇了摇头:“不,主公,你为什么一下子变得如此好心了?我觉得这不正常。”

    王世充哈哈一笑,一拨马头,向一边走去,这边处理战场的事情,就交由单雄信负责了,魏征骑马紧随其后,二人边走边聊,而亲兵护卫们则识趣地散在几十步外,一边清扫火场,扫除埋伏,一边不至于影响二人的议论军机。

    魏征与王世充渐渐地并辔而行,他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如水的月光散在这血腥的战场之上,到处都是焦臭和血腥的味道,一路之上,几十具,百余具一团的大堆焦尸层出不穷,而按照王世充的吩咐,淮南军士们正分成小队,用布掩住口鼻,挖起大坑,就地掩盖这些烧焦的尸体,当然,在入土前,有各部的录事参军们在计算这尸体的数量。

    魏征看着这些尸体,神色间却不象刚才那样痛心疾首了,王世充笑看着魏征,说道:“玄成啊,刚才我杀了一千多叛军,你就那么心痛,现在看到这数万叛军死于火场中,那焦黑的尸体,怎么反而还挺高兴呢?”

    魏征淡然道:“主公,因为这些敌军,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给我们打败,击杀的,不管是用火攻还是真刀真枪的拼杀,都是正面杀敌,手段谈不上卑鄙,只能说是各逞所能,各取所需,没什么好遗憾的。”

    “可是杀降不一样,主公尽管是跟他们玩起了文字把戏,但我敢说,从敌军的亲兵,到我军的将士,没有一个不认为主公是许诺他们放仗不杀的,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后还要再杀,那是失信,并不是强大的表现,即使主公不爱听,作为您的谋臣,我这话还是必须要说。”

    王世充认真地听着魏征的话,点了点头,说道:“玄成啊,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对我的忠心,我也很感动,但是我们的这场火攻,就真的如你说的这样,光明正大吗?若不是我们先把赵六儿的三千人给送掉,又在大营中遗弃军械,作出溃逃的样子,然后把大营安在这样四周都是芦苇,易于火攻的地方,敌军又怎么会上钩?”

    魏征的眉头微微一皱:“不,主公,这些是兵法,并不是失信。”

    王世充断然道:“玄成,兵者,诡道也,这是孙子兵法的原话,所谓兵法,就是用各种手段欺骗敌人,不择手段地获取战争的胜利,从这点上说,用兵法火烧敌军,和骗敌军放下武器后屠杀,并没有区别。前者后者,都不过是为了更多地消灭敌人,减少我军的损失罢了。”

    魏征摇了摇头:“不,主公,从战事的结果上看,是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从战争之外的东西来看,您这招是有大问题的,这个问题,就在于失信。您是将来的帝王,是天下的霸主,怎么可以为了区区千余人,就失信于天下呢?”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我没有失信,是你们没有听明白我的话,我可没有说放仗就不杀,玄成,我之所以要他们放下武器,只是让他们这样能死得痛快点,不至于水深火热,烧得死无全尸,这样有错吗?”

    魏征咬了咬牙:“可是这消息很快就会走漏出去,杀降一千多人,我军几万人都看到了,三天以内,这个消息会传遍江南,主公,属下是没有办法把这种消息给封锁的。对不起。”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说过,首恶必诛,胁从不问,这些亲兵都是刘元进的老兵,部曲,是他叛军的核心,这些人都是首恶,还有管崇,朱燮的亲兵和手下,宁可和他们主子一起死,也不愿意投降,这些人必须要杀掉,不然江南根本不可能得到平定,我的大军前脚一走,后面就继续反叛,你觉得这样杨广能放过我吗?若是我们一直留在这江南一隅,又怎么可能加入天下的争夺?”

    魏征点了点头,叹道:“是的,主公说的有道理,但是现在这消息已经传出,刘元进的十万叛匪虽然在今天一夜大半被消灭,但总有漏网之余,比如徐盖,现在就没找到他的尸体,只怕他多半又逃掉了,还有那些各地的叛军余党,加起来也有几万人,这些人若是知道投降也会被杀,那肯定会顽抗到底的。”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不错,玄成,你说得很对,所以这回,我不仅要听你的忠言,还要请你帮我一回,在江南推行安抚,怀柔,让那四处的贼兵都来归顺于我,我也好把他们加以整编,弥补这回江南隋军的损失。”

    魏征的眉头一皱:“主公,你这回又有什么妙策?我是想不到这招了,江南的数万叛军,只怕这会儿恨我们入骨,又怎么可能投降呢?有刘元进所部的前车之鉴在,他们是不会再上当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玄成啊,咱们又不是杀光了所有的俘虏,我这里还有几千俘虏留着呢,且不说今天晚上投降的其他叛军,我一直没有杀,还有上次南徐州的那近三千俘虏,也是在南徐州那里由仁则看管着,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当时既不杀他们,也不放他们回家?”

    魏征的双眼一亮:“莫非,主公当时就作好了一旦战胜后的打算?要这些人回去劝其他的同伙来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