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回想起白天所做的一切,突然发觉心中升腾起一股奇妙的感觉,那感觉似乎已经在这一天当中积蓄了很久,一直潜伏着,亟待一场彻底的爆发。

    我自知无法阻止它的到来,甚至无法阻止它可能造成的破坏,我只能反锁了房门,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房门之外,是寻常的人类世界;房门之内,是只属于我的结界。

    来吧,我准备好了!我冲着自己吼道。

    就在现在,它来了!

    它是深藏在我心中的一个小不点,渺小如一粒沙,但在此刻,在一瞬间,如同超新星的爆炸,急速蔓延至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幻化出无数强大而无形的魔爪,将我紧紧地按在了墙上。

    我的后脑勺紧贴着墙壁,双臂张开,就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墙壁是冰冷的,从墙壁传来的彻骨之寒贯穿着整个身体。整个人仿佛被抛进了南极的冰川之中。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似乎到处都是氧气,却怎么吸都吸不够,吸入的每一簇空气也是冰冷的,赛过西伯利亚的凛风,如同寒铁利剑刺过咽喉。

    然而胸中那澎湃着的源头却燃起了熊熊烈火,激烈如同火山喷发,炽热好似岩浆翻涌,它吞噬着我的五脏六腑,吞噬着眼前的整座房屋,吞噬着所处的整片天地。

    背靠冰山,却置身火海。万般痛楚,却依旧欢愉。沦陷在这地狱一般的境地之中,我的双眼已然无法睁开,嘴巴却一直无法合上。我在笑,我在大笑,是发自内心的笑,是发疯似的笑,是极度扭曲的笑,是完失控了的笑,是被恶魔占据了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多么美妙的感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猛烈些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寒冰与烈火的交织下,心中的那盏天平正不断地被扭曲,被侵蚀,伴随着血肉的绞痛,伴随着精神的崩坏。属于颜金凤的那一半在消解,在熔化,化得无形;那半颗心正在被拉扯,被撕裂,裂得粉碎;那半个灵魂在挣扎,在哭嚎,嚎得响彻天地。

    一滴滴滚烫的铁水从天平上落下,折射出一幕幕往事:见到颜金凤的第一天,抢在谢亮之前同颜金凤打过的照面,与颜金凤同桌时的欢声笑颜,张宏揭发颜金凤时她那害羞的笑脸,我和颜金凤被任课老师巧合的亲点,集市上隔街遥望的瞬间……所有美好的回忆终将消逝于万丈的烈火之中,所有真挚的爱慕终将尘封在千层的寒冰之下。

    “哈,哈,哈,哈——是她甩了我吗?不!是我甩的她!”

    随着天平上颜金凤的那一端快速消融,一直以来维持的平衡彻底被打破,林溪梦的这一端业已挣脱了枷锁的束缚,从悬挂着的半空猛然坠落下来,如穿透云层的陨石,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间。

    那是一阵泰山压顶般的剧痛,升腾起巨大的冲击波,猛烈地震荡着我的心田,在其上深深地开出了一片沟堑,且仍然毫无止息地向更深处钻入。

    这剧痛令泪水止不住地从我的双眼汹涌而出,硬是将本已紧紧闭合的眼皮撑得半开。透过泪水,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白茫茫的一片,一粒粒晶莹的泡沫不断地生成、破灭。

    然而这泪水却是温暖的,如冬日里的阳光,如冰川中的温泉,如那天夕阳下拂过脸颊的春风。流入嘴中,竟是甜的,如清晨绿叶上的露水,如久旱沙漠中的甘霖,如山涧里潺流不息的清溪。

    “呵,哈,哈,哈,哈,咯,咯,咯,咯,嗯——哈,哈,哈,哈,咯,咯,咯,咯,嗯……”我仍然无法停止地狂笑着,夹杂着哽咽的声音,泪水源源不断地流淌,嘴角却愉悦得像开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