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柳巷的小院子。

    天色已经擦黑了,姬明月坐在窗下练字,谢轻寒在旁边看着,小小的人儿捉着笔,一笔一划,认真仔细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他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忽见香雪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道:“三爷,青州来信了。”

    闻言,姬明月停了笔,朝这边看过来,谢轻寒接过信,对她道:“蘩蘩继续写吧。”

    姬明月这才继续写大字,谢轻寒将火漆启开,抽出其中的信纸来,厚厚一叠,墨香弥漫,他打开看了片刻,面上的神色由轻松渐渐转为凝重。

    信是他的大哥谢文海写的,开头是照例的寒暄,问他在京师过得如何,钱财可够用,若是不够,他请人捎带一些去京师,如此写了一页,待到第二页,他才在信中说,谢玉楼近日离家出走了。

    谢轻寒有些匪夷所思,他二哥长他两岁,不是什么年少轻狂的少年郎了,竟然还会作出离家出走这种事情来,但是匪夷所思过后,谢轻寒又觉得是意料之中,以谢玉楼那不服管教的惫懒性子,会离家出走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从前读书时,三个兄弟,就数谢玉楼性格最跳脱,去学堂每日都迟到,□□逃学,夫子一个没注意,他就能溜出去,脑子虽然活泛,读书却是马马虎虎,不求甚解,挨的板子比谢文海和谢轻寒两个人加起来都多。

    后来年纪大了,也没让谢母省心,好在考了一个举人,待要来京师会试,临行前一日,他便来书房寻正在读书的谢轻寒喝酒,一边喝,一边说,不想去参加会试。

    直到如今,谢轻寒仍旧记得当时的情景,谢玉楼打了一个酒嗝,说他根本无意读书考取功名,不过是为着母亲的期许,才勉强读了十几年的书,成日与那些文章较劲,但是仔细一想,往后还要较劲个几十年,他便觉得此生无可指望,如在黑夜之中前行,茫茫然不知归处。

    说完这些,他便把酒壶往窗外一扔,和衣躺下睡过去了,次日谢轻寒起来时,便听说他赶考去了,四月才回来,谢玉楼已经落榜了。

    谢母遗憾叹息,又吩咐他去温书,以期来年,谢轻寒清楚地看见了兄长眼中的失望与厌恶,还有悲凉。

    彼时谢母不知道,以谢玉楼的才学,考个进士并非难事,他此番落榜,不过是不愿意罢了,如此又过了三年,谢玉楼与谢轻寒同时赴京赶考,这一回谢轻寒中了二甲头名,谢玉楼依旧名落孙山,从此读书更是不用功。

    谢母也终于歇了心思,不再逼他读书,而是催他跟着大兄谢文海经商,岂料谢玉楼对经商也是毫无兴趣,能躲便躲,惹得谢母三天两头生气。

    听谢文海说,年初谢母便让谢玉楼跟他去铺子学着做事,但是谢玉楼并不喜欢,母子二人连着吵了好几回,每每都是谢母垂泪,谢玉楼服软,过来赔罪道歉。

    直到三月的时候,谢轻寒上京师,谢玉楼忽然就妥协了,听谢母的话,跟着谢文海去经营布庄,早出晚归,安分了好些日子,谢母十分欣慰,觉得二儿子终于走上了正途,浪子回头,为时不晚。

    岂料不出半个月,他就出走了,只留下了一封书信,信中谈及他这些年积压在心中的苦闷,又说自己不孝,往后不能侍奉母亲,只当没生过他这个孽子,信中还附了一封和离书,是给妻子李氏的,让她日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必留在谢府蹉跎。

    谢母看了信,成日以泪洗面,险些哭瞎了眼,又是骂又是悔,自责不已,最后大病了一场,瘦了许多,精神很不好,李氏已带着谢握瑜回娘家去了,谢文海在信的末尾又道,如今家中虽不宁,但是好在还有老祖母这个主心骨,他已派人去寻谢玉楼了,希望能有回音,让谢轻寒不要太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