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我与温冲同在大夫人屋中用饭,大夫人的精神气色皆与常人无异,完全不像身中蛊毒。温冲提及将赴镇州抗敌一事,大夫人一反常态十分赞同,万般慈爱叮嘱之余交给温冲一双新缝制的靴子。

    内廷夤夜急召,命温冲进宫军议,我见他匆忙披衣,不由跟着紧张,为不惊扰大夫人,只能送他到院中。温冲次日辰时末方归,事前方战事吃紧,万岁命温冲明日启程奔赴镇州,启程前天子龙凤台赐宴,并举行告祭天地典礼。

    汪嬷嬷得知温冲带兵的事后悄悄来劝慰我,无非是刚刚新婚两地分离之类的说法,劝我别伤悲。

    可我心中伤悲之感甚少,只是希望他平安归来。我同温冲成亲急促,虽有夫妻之名,可是在我心中温冲还是温冲,想到他,脑子浮出的身份不是我的丈夫,而是温家三少爷。说是丈夫,不如说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更为恰当,毕竟我们一样,把大夫人当作娘亲一般,誓死守护。

    回屋后,温冲擦了把脸,卧床休息,大夫人在厨房盯看中午的饭菜。出征前做几道吉祥菜是大夫人的惯例,我则陪伴着打下手。厨房锅灶一开热火朝天,一下拔升到盛夏的热度,待上一会,我和大夫人满头大汗。

    汪嬷嬷为大夫人擦着汗,心疼道:“夫人要爱惜着自己身子,为顿饭菜劳累病了,三爷心里反道不安。”

    柳大娘忙道:“是啊,面还是交给奴婢们揉,夫人您歇一会。”

    一时厨房内稍有些脸面的婶子、媳妇们都来劝。

    门缝里露出一张慌忙的脸,是万儿。万儿是温家家生奴才,这几日下来,做事还算老道,这副急急慌慌的面孔不得不让我在意。趁着这些人围着大夫人,便往旁边侧身出去。

    万儿见我出来,后退几步,外曲着掌,掩住唇角:“奶奶,出事了。”

    “什么事?”

    万儿说着脸色已经大变:“年大奶奶服堇汁去了。”

    我一怔,脑海如有万千只鼓同时敲击着,越来越重,越来越快,目光怔怔望着厨房通往水榭的道路:“谁发现的?几时的事?”

    “听银絮说今一大早,年大奶奶交代下来。说她和大少爷夫妻一场,不论如何要当面锣鼓说清楚。她一个人从百兰轩出来,吩咐谁也不许跟来,事前说完后自会归来。所以没人敢去打扰,全部在百兰轩等候。奶奶您刚走,元大娘进院子寻人,在年大奶奶屋子里发现时,一点人气没有,手脚全僵的,救不回来了。元大娘一看年大奶奶的尸身立刻疯了,满院找刀要杀人。咱们爷劈了一掌,现在接到倒座间里躺着,醒来还不知怎样。”万儿越说声音越弱。

    我回头望了望厨房,招来一个粗使小丫鬟,让她进去转告柳大娘发生了何时。相信柳大娘自能体会我的用意,在夫人面前替我暂圆一番。

    回到晓翠苑,年氏丫鬟各个吓得脸蛋发白,可怜兮兮的样子,大川守在倒座门口。素秋与我说了个大致,年氏乳娘元妈受的刺激不小,口口声声要找温擎章索命,小环、月华受到惊吓,温冲已把她们两个安顿在我们院中。

    走到东厢院子里,年氏院前的碎瓷无人收拾还是洒落在地面,有人踢踏过,散开在地面,一些白瓷被踩得粉碎,一些白瓷碎片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成了点点暗红色。

    院中的矮树绿叶满枝,生机盎然,两盏黄穗红灯高高挂着,门帘子上绣着鸳鸯戏水,雌雄并游,相亲相爱,我在阶梯下,屏住呼吸兀自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