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第一批下岗分流人员的问题能不能解决好,这对下一拔的下岗分流工作至关重要,这一批主要分流的对象是50岁以上的职工,也都是二线三线的职工,其中又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厂里要求他们内退,一种是下岗。说穿了,这些职工都是没有专业技能的人,他们平时在厂里也都是混日子,可是,突然要砸了他们的饭碗,他们能不闹?大家在一个厂相处了这么久,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些人要是失业了,这一届厂领导就成了他们的敌人,他们几代人都是不会原谅的。”夏社波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他的碗一直就放在桌子上,一动未动。

    夏社波感叹道:“唉!厂领导手里也捏了一把汗啊。”

    “把二线三线的人裁完了,会不会裁一线职工?”汪丽问。

    “当然。这正是厂里更头疼的事。目前,咱们厂除了一部分车间还在正常运转以外,近一半的车间都处于半停产状态,有个车间,机器已经停了足足两个月。工人的工作就是每周进车间保养一次机器,把机器打开让空转一会就走了。”夏社波说,“在我们接不到活的情况下,机器空置率太高了,工人又没事干,这些都成了企业巨大的包袱,可是,这包袱不能让我们技改处来甩啊……”

    “让技改处甩包袱?”汪丽问,“这是厂里的规定,全国都在下岗分流,这跟你们技改有什么关系?”

    “前段时间厂里带我们去沿海城市参观学习了,人家的技术水平已经非常先进了,许多车间都采用了数控技术,机加工是通过电脑程序来完成的,而我们依旧依靠工人来加工零件。数控加工和工人加工相比,不论是加工的精度还是速度,不知要超出我们几倍甚至几十倍。我们要是下决心搞技改的话,这意味着多少工人的岗位要被电脑和科技替代。关键是在今天上午的会议上,厂长和其他厂领导都说到了,厂里下一步将会进行大规模技改,到时,我们的对职工的需求会大幅减少,经过再三考虑,厂里才下决心要在这次的下岗分流中,把企业未来的问题一次性解决掉,而且,一再强调我们的技改必将取代传统工人,职工要是想不通就回家慢慢再想,企业将来需要的是懂基本科技知识的职工。”

    “领导的话也没错啊。”汪丽说。

    “话是没错,可是他们把下岗分流的原因指向了技改,一再强化是因为厂里要技改所以用不了这么多的职工,所以就不得不咬牙裁员。”夏社波激动地说,“这明明是国家的政策,可是厂里却把责任推到技改处,技改怎么改?有技改资金吗?他们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不是明摆着把责任推到我们技改处,推到了我夏社波的身上?我一个技改处长凭什么砸人家的饭碗?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汪丽吃不下去了,她把碗放在桌子上,一脸凝重。

    “车间主任会不会把这些话传给职工?”过了一会儿汪丽问。

    夏社波说:“怎么不会?现在人人自保,都不想得罪人,这些人灵着呢,他们一看厂里是这个意思,回去以后能把这话放大一百倍一千倍,恨不得说是我夏社波要裁员。”

    “下岗分流是国家推动的政策,这事职工都知道,他们怎么能相信是因为技改要裁员了?”汪丽说,“我估摸着这些职工不会信这些话。”

    “国企改革没错,看看我们厂你就知道了,工作效率低下导致产品没有竞争优势,全国很多国有企业一直靠国家补贴苟延残喘,现在,国企到了这一步,就得改。”夏社波说,“可是,车间主任把这个裁员的决定跟技改扯了上关系,跟我扯上了关系,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会的,裁员和分流都是国家政策,他们牵扯不到你。你心就放大点,别钻牛角尖了,技改处处长又不是厂领导,稍稍动动脑子,这是大家都能想明白的事。”汪丽一边劝慰夏社波一边说,“快吃饭吧,面都坨了。”

    夏社波丝毫没有吃饭的意思,他说:“他们当然不会完全怪到我头上,可是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想是我在后面出了什么馊主意?会不会做这样的推测:原本可能只需要裁员50个人,而技改后又会减少20个岗位,所以,这次就裁员70个人,那谁是这20个呢?每个人都会对号入座,以为他原本就不再下岗之列,正是因为我这个技改处长,他们才被歪打正着了。裁员可不是小事啊,这是砸人家饭碗的事,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是受人家祖宗八代唾弃的事……你说,真到了那一步,我还有脸在厂里待下去吗?”

    汪丽的表情渐渐凝重了,她突然觉得后背有一丝凉意。

    “今年以来,我几乎天天都在参加各种各样的会议,加快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是今年和明后两年经济体制改革的中心环节和重要任务。国家要用三年左右的时间,通过改革、改组、改造和加强管理的手段,使大多数国有大中型亏损企业摆脱困境,面且,还提出要力争到本世纪末,使大多数国有大中型骨干企业初步建立起现代企业制度。”夏社波说,“要建立起现代企业制度,毫无疑问就要先把这些老问题解决掉,得把包袱给甩掉。”

    汪丽看着他,认真地听着夏社波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