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这句话张琰不知听过了多少遍。

    因张琰辞职而导致的父子之间的隔阂此刻自然而然地消除了,瞬间烟消云散。

    “人只有通过适当的教育之后,人才能成为一个人。”张有志说,“这话是教育家夸美纽斯说的,这话不无道理啊!我当了一辈子老师,越来越觉得一个人‘适当的教育’是多么有必要啊……当年,我们为了一个城镇户口,为了能分配工作去上了中专,没有让你接受‘适当的教育’,现在看来是我选择的失误,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有眼光,耽误了你的前程……”

    “爸……”一种莫莫的情愫涌上心头。

    晚风吹过,繁茂的葡萄树叶挤挤挨挨,一片碰着一片沙沙作响,张有志眼里的亮光渐渐恢复了。过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说:“让你上中专也是当时的情况使然,后来我也想过,还是怪我目光不长远,想法太简单了……那时我只想着让你赶紧离开农村端上公家的饭碗,先就业后深造……唉!时代变太快了,其实,在并轨和扩招后我就已经后悔了。”

    说完,张有志又在葡萄架下圪蹴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父亲突然问:“你怎么能去陆师大上学?”

    “爸,这事还得感谢我们报社的沙岩主任,要不是他,我这辈子都进不了大学的门。”张琰说。

    “你心里要感谢人家,要知恩图报。知道吧?”张有志说。

    “爸,我知道,从我小的时候你就教导我,做人不能忘本,做人要有良心……”

    天色微微暗了下来,朦胧与忧伤蒙在张有志脸上,他又取出一支香烟点着,打火机里迸射而出的红彤彤的火光微微跳跃着,火光里,他那张国字脸的轮廓是那样的标准,那样的刚毅。

    张有志的脑袋凑了过来,他把火光吸进了香烟里,他的脸色暗淡了下来。

    “你长大了,爸也会一点点老去。以后,你的路都得靠你自己走,咱们周王村的人把孩子养大了,供出去了,也就再没啥法了子,再帮不上啥忙了……在社会上,在城市里,我们个个都是睁眼瞎,我们谁也不认识,啥事也做不了。今天拴狗走了,我们就送他一程,明天狗蛋走了,我们就送他一程、后天猪娃走了,我们就送他一程……现在村里除了我们这些老人手互相帮助照料一下,外面的世界我们都不懂。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将来啊,也就是我跟狗剩、黑牛他们不知道谁会先送谁……”

    “爸,你怎么啦?怎么想这么悲伤的问题?不就是拴狗走了吗?”张琰说。

    “唉!拴狗这一辈子也可怜!从小家穷,社会穷,啥苦没吃过?啥罪没受过?他跟我年龄差不多大,我们这一代人的经历太不平凡,太不平坦了……眼看着现在社会方方面面都发展了,物质条件比原来好多了,可他却死了……死了!”张有志说这话时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这时,张琰妈妈奚秀红急急地走进院子,她跟何翠兰一样腰间系着围裙。

    “该吃饭了,村里人都去了,你们赶紧去……到点了就自己去,还非得让人回来叫?”妈妈说。

    “我就不去了吧……”张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