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者,故蜀之制,与前朝类同,节度使坐拥兵权,抚守地方,我大秦入蜀,与我战者不过十之二三,虽一触即溃,不堪敌手,畏我甚焉,然保有自身者颇多,此辈多有野心之徒,摇首观望,若即若离,存不测之心,乃我心腹之患,此辈一日不除,川中一日不定,此其三也。

    四者,无他,民乱耳,此在料中,大战过后,乱兵如匪,或烧杀抢掠,或拉民壮以充军力,此为常理,本有对策,不足虑也。然,观今之势,大将军吴宁遇刺重伤,观军容使李严蓄遇刺不遂,又有军中将校擅调兵卒,违令而行,更有人聚众作乱于蜀都,谣言四塞,何也?宵小之辈痴心妄想,行那陈胜吴广之事。

    此辈皆黄巢之流,无勇无谋,趁乱而起,惑乱愚民,其势虽不久长,然其祸尤烈,胜之不难,除之不易。此战过后,川中残破,数十年难复矣。”

    同门下平章事杨感此时躬身立于大殿之上,须发皆白,身子也已有些佝偻,然侃侃而谈,条理清晰,丝丝入扣,好像声音中也带着某种力量一般,众人听的入神,不知不觉间,心中焦躁尽去,皆不复方才惶恐之态了。

    即便是盛怒难抑的景帝李玄谨神色也是缓和了下来,四朝之重臣,果非凡俗,幸亏。

    即使以往对这些老臣有些厌弃之心,觉着自己锐意之君,有这些人在侧,却是颇多掣肘,无法放开手脚,但到得此时,心里也是暗自庆幸,能有这样的老臣于朝堂之上,实乃社稷之幸也。

    再说话时,声音已不复方才之严厉,而是温煦许多,先是摆手朗声道:“来人,给杨爱卿设坐。”

    “不敢,陛下,自武皇帝以降,朝堂会议,君前无臣下之位,以防日久之下,臣下不安于位,或有懈怠惫懒之心,老臣添为百官之首,为百官之表率,不敢应座,以违祖宗法度,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景帝李玄谨心中立时一堵,眉头轻扬,若在平日,之后必是发作之局,但此时却生生压下心中不快,“罢了,即是如此,朕依了爱卿便是。爱卿方才之言,甚合朕意,想来爱卿心中已有定计?”

    此时大殿之上,众臣皆静默无语,或羡慕,或敬佩,或嫉妒的眸光却都注视在一个人的身上,恍然一如当年那个青春少年,新晋之人,便是满目朱紫,威严金阙之上,顾盼无人,口出珠玑,针砭时弊,锋芒尽显,群臣侧目。

    一晃之间,便是甲子光阴,那满头乌发,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人口称颂的状元之才,如今已是满头白发,垂垂老矣,而龙椅之上也换了主人,那位神情坚毅,杀伐决断,素以中兴之君自比的武皇帝陛下也换成了今日这位存志高远,心机难测的景帝陛下。

    好像唯一未变的便是那满腔的雄心壮志,王佐之才必为一代之用,这句当年时以自勉的狂妄之言又浮现在老人脑海之中。

    恍惚了片刻,有些浑浊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澈而又锐利,思绪也是清晰异常。

    “陛下,如今正值岁尾,我大秦天气严寒,再要调动兵马,实乃事倍功半之事,川中势急,剑门失守,民乱四起,却非援兵不可救之。

    老臣以为,为今之计,需速遣大将,坐镇金州,须知金州乃我征蜀之军粮草重地,一旦失守,非但入蜀之军危矣,我大秦门户亦开,祸及社稷之根本,不可不慎之重之。

    再者,蜀中粮草丰腴,即便粮草断绝,也无近日之忧,川中虽乃民风彪悍之所在,但久安之地,仓促成军,也非我百战之师敌手,所以,当派信使,联络各处,使军前众将各守要隘。成相持之局。待得来春,贼疲之际,我大秦援兵一至,必成犁庭扫穴之势。再安抚百姓流民,分遣能吏入蜀,不久,则蜀中安矣。”

    “来春吗。”景帝李玄谨听罢,皱着眉头站起身来,在龙案之后来回走了几圈,又重新坐下,手指敲击桌案,他听出来了,这位老丞相虽说在短短时间之内,便将整个川中局势分析的鞭辔入理,份属难能,但是,一说到如何速解当前危局,安定蜀中,却没太好的办法,其实杨感说了这许多,归根到底就是一个字,等,待得来春,就算夺下巴山蜀水之地,却定成惨胜之局,入蜀十余万镇军,禁军精锐,也要损伤逾半,大秦元气大伤之余,又得休养生息多少年?如此“良策”又如何能使他满意?

    “杨爱卿之言尔等都听到了?可有异议乎?”